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柔似秋风来》九色姑姑 文案 要是相遇在另一个时间,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左秋冬原本可以安稳做个众人艳羡的时尚编辑,却因为擅长识面知心的天赋,一脚踏入当红男神的前妻失踪案。 结果发现,演技超群的男神是个病娇(?)撩妹狂? 人生如戏,这场案件是否也是一场他所主演的梦幻戏剧? 而自己究竟是棋逢对手,还是路遇真爱?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娱乐圈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柔 ┃ 配角:丁当 ┃ 其它:,病娇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10428字 第1章 初见 我再见莫柔的时候,是在伦敦的莎士比亚环球剧院。 这间剧院模仿莎翁时代环形戏院的模样,草屋顶,木质大梁与戏台,观众坐在台下,一抬头是露出的圆形天空。 莫柔站在台上,身批红底绣金的华丽戏服,目光如炬,神情坚勇。 他扮演的是奥赛罗,这个角色他已经演了将近十五年,早已炉火纯青。奥赛罗的温柔、自卑、嫉妒和疯狂被他拿捏至完美,从指尖到眼神,都在状态。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扮演这个角色。 我和莫柔相识于京城。起先我并不知道他,即使当时他红到无人不晓。 没有办法,我很少看电影或电视剧,对一切综艺节目都无甚了解。刚从英国结束六年的课程,回到祖国,我急于自力更生,并没有时间去熟悉身边一切的娱乐。 发小丁当因此更加激动,终于可以以领路人的姿态将我带出去推销,为他组织或参与的各种五花八门的活动捧场添人气。 同时杀一杀他口中“小贱人”的锐气。 我曾无数次目睹他端着一杯琴通宁,站在吧台边对着脸出自流水线的各类男女唾沫四溅: “我家秋冬才叫品味好,什么香奈儿迪奥这种暴发户的牌子根本看不上!” “我家秋冬才是纯正的时尚背景,伦敦圣马丁时装设计专业毕业,本硕连读!” “我家秋冬才是真正的娃娃脸,说她十八岁谁都会相信!” 这样的胡吹八道听多了,我不得不害怕,拉住他:“你休要把我在京城/的/名/声搞砸!捧杀我啊!低调点。” 丁当白眼翻上天灵感:“姐姐,在现在这社会,靠低调走向奢华是行不通的,出名要趁早,哪怕先黑再洗白。不这样高调推销,别人不会对你有兴趣的!” “我不用别人对我有兴趣。”我赶忙撇清关系。 “是谁三天两头在我耳边叹,好想谈恋爱好想谈恋爱。结果当我两肋插刀想采取手段助你一臂之力的时候,你就给我玩失忆?” 丁当两手叉腰,眼睛一鼓,真像个凶悍的后妈。我立刻噤声。 “还有,每次跟我出去,能不能请你打扮一下?”丁当见气焰压过我,愈发得意,“我都跟你说啦,你穿miumiu好看,为何天天要一身黑白道袍!” “我爱山本耀司。”我誓死捍卫自己的穿衣风格。 “山本耀司又不会和你谈恋爱,你爱他有个毛线用!”丁当跳起脚来,“山本耀司只会断尽你的桃花!” 电话铃响,我赶忙接起。不管打来的是谁,此刻都是救星。 “秋冬,我们这边需要你过来一趟,有时间吗?”是艾丽。 “有有有,”我抱着电话鸡啄米地点头,“我现在就过来。” 放下电话,丁当拦住我:“谁?” “艾丽,”我赶紧推开他,拿起手袋就要逃离家门,“你等我晚上一起吃饭啊!” “等个屁!”丁当掐着兰花指,在我背后尖叫,“跟你说过了,少接艾丽的活!刑事案件也败!桃!花!” 我赶到公安局,直接奔去找艾丽。 她是京城公安局刑侦大队侦查三中队的队员,和我还有丁当都是自小认识。 有的时候我觉得艾丽和丁当根本就是彼此灵魂住错了身体——艾丽从小就是女汉子,做事风风火火,从警校毕业后进了刑事侦查队,从此雌雄莫辨;丁当在大学时就出了柜,跟家里大撕一场,然后搬出家混娱乐圈,现在是一档真人秀的编导,在传媒娱乐圈风生水起。 哦,丁当原名也不叫丁当,叫张国华——但是你敢叫他张国华试试?不挠你一脸爪印才怪。 艾丽一头利落的短发,身着警服,从审讯室里出来:“秋冬,不好意思周六还拉你出来加班。” “别说的那么好听,加班?有钱吗?明明是拉我做义务劳工。”我有气无力。 艾丽不和我啰嗦,直接把一本卷宗递给我:“人已经到了,就在审讯室里。是一起失踪案,失踪者是女演员沈金棠,提审的是她的前夫,男演员莫柔。”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等我的情绪反应。 我一脸茫然:“我该惊讶吗?” “算了,我就知道电视机对你只是个摆设,”艾丽摆摆手,“我先跟你说一遍大概情况,” “沈金棠,四十四岁,著名电视剧女演员,四月十六号其经纪人报案,说失踪三天,到现在刚好一周。根据目前所收集的信息,她当天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离婚两年的前夫莫柔。目前因为还没有发现沈金棠的下落,所以只是常规审讯。” “常规审讯你叫我?”我指着自己鼻尖,“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重大疑难案情,不要找我。虽然我没问你要出场费,但是不代表我的知识贡献不重要啊!” “这不是因为审讯对象是演员嘛,”艾丽说,“你可能不知道,这位莫柔先生是京城艺术剧院的大拿,真正的实力派。比起一般人来说,审讯他的难度高得多。我求你了,就坐一会儿,随便看看。” 真是以为我看审讯如电视剧般轻松。 我走进审讯室,两位警官已经落座。 他们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莫柔。 他面带微笑,神情自若。眉目间虽有淡淡细纹,但舒展如清风,气质上就胜普通人一筹。 “这位是?” 他开口,字正腔圆的京腔,磁性中带着一股清朗。 “这是我们的记录员。”警官早就做好准备。 “叫什么名字?”莫柔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警官回头看向我。 我清了清嗓子:“左秋冬。” “秋冬,”他的笑意更浓,“你,是秋冬季节生的吗?” “不是,我是春季生的。”我的生日刚过。 “那为何不叫.春.夏?” 这人的问题怎么如此之多! “你又为什么名柔?不像男人的名字。”我烦躁地反击。 “我姓莫,莫柔则刚,有姓加持。” “我姓左,左不过秋冬,右不过春夏。同理。” 他笑着摇头:“说不通,明明没有道理。” 警官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是演员,平时对很多细节都爱探究,当作学习,”莫柔说,“耽误审讯进度了,对不起。我们开始吧。” 我赶紧装模作样地拿起笔来记录。 “莫先生,四月十六日下午三点,失踪者沈金棠可否去过你在锦豪家苑的住宅?”警官发问。 莫柔点点头:“是的。” “能简单介绍一下你们的关系和见面时的情况吗?” “沈金棠是我的前妻,我们在两年前办理的离婚手续,”莫柔声音平稳,娓娓道来,“这两年里,沈金棠一直有复合的意向,曾多次联系我,希望可以给我们十八年的感情一个机会,” “四月十六日,她早晨给我打电话,说希望下午能够找我再谈谈,我便答应了。下午三点,她来到我家中,情绪比较激动,话题仍然是关于复合的希望。我明确跟她说,不可能。” 我仔细观察莫柔的表情,他说话的语气和缓,但抑扬顿挫颇为清晰,表情与语气极度协调。如果不是因为态度真挚,那必然是缘于话剧演员的深厚功底。 “你们是否发生了争吵?”警官问。 “应该算是吧,”莫柔思索着点点头,“她的情绪非常激动,可能是因为我的态度让她绝望。” “争吵中,你们是否发生了肢体冲突?” “没有,”他坚定地说,“我并不是会对女性实行暴力之人。” “那沈金棠呢?” “她也并没有。我们结婚十八载,对彼此从未有过肢体上的逾矩行为。” “那沈金棠是在何时离开你家的呢?” “大概三点半吧,”莫柔脸上闪现一丝苦笑,“我们争吵往往没有结果,无疾而终。” “你可知道她的去向?” 他摇头:“并不知道。” 我仔细看着他的脸,他并没有说谎,起码这一刻没有暴露任何痕迹。 似乎是察觉了我紧盯的眼神,莫柔偏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 心中一紧,这人,面对前妻失踪、警方审讯都能如此自若。 我不敢再轻敌。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一章,不保证立刻更新,但是会更 第2章 识脸 “怎么样?有没有异常?” 艾丽在审讯结束后问我。 我摇摇头:“他很正常。” 正拔腿要走,又被她拉住。 “还有个嫌疑人需要你看一下。”艾丽讨好地笑。 “我不要看啦!”我惨叫,“累死了!” “拜托啦!晚上我给你做饭好不好?”她力大如牛,死拽着我的衣袖。 恐怕不答应,衣袖会被撕破半只。爱惜衣服如我,只好作罢。 “这是一起强/奸案,”艾丽又递给我一份卷宗,“报案人李小雨,十八岁,外贸大学金融专业大一学生。她指认的对象,是同班同学蒋宇。” 我翻看了一下文件:“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问题就在这里,李小雨说,自己是被强/奸的,但蒋宇却说,他们是你情我愿,只是女方事后反悔。案发地点在学校附近的小旅馆,没有任何人目睹或耳闻当时的情况。” “没有任何证据,光凭我的判断你们也不能立案啊。” “所以我要请你啊,能不能去审审这个男孩,如果你能做好判断,让他把真话说出来,这案子不就结了嘛!” 我吐血三升:“艾丽,你这不仅是要我观察微表情协助判案,你这根本是让我唱主角,直接把案子侦破算了。都快到饭点了,让不让我好好过周末?” “我晚上请你吃饭,行吗?”艾丽抓住我伸向她脖子的魔爪,“我跟你说,我这也是没办法。那姑娘太可怜了,在区派出所报案,人家不给管,说证据不足。她真是顶着被指指点点的压力,求了很多人,最后落在我手上,我不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你说如果不是真的有强/奸事实发生,这么一小姑娘,有必要这样闹,损伤自己的名声么?” “你这人,”我戳着她,“同情心泛滥。” 艾丽从小就是这样,正直善良。因为太正直,每次查案都太拼,领导说要放弃的线索她却死咬不放,被称作刑侦队的“养不熟警汪”;因为太善良,遇见流浪的阿猫阿狗就要收养,但工作太忙没时间照顾,全都寄养在我和丁当家中,强行逼人铲屎,让我们叫苦不迭。 我只得又回到审讯室,在桌前坐下。不一会儿,艾丽带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走了进来。 男生在我对面坐下。他穿着牛津布衬衫,戴着黑框眼镜,长相很斯文,头发整齐地用发蜡塑起。 是会讨学妹喜欢的类型。 我稍稍前倾身体,隔着桌子和他握手,“你好,我是左秋冬。” “你好,我是蒋宇。”他很礼貌,很自信。 “我先做下自我介绍吧。我是微表情专家,简单来说,我就是通过观察一个人的表情,来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睁大,嘴唇微张。但是这并不一定是害怕,也可能只是惊讶。 “你不用紧张,只要你说的是真话,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安慰他,“蒋宇,听说你是金融系大一年级的年级长?” 他点点头:“是的。” “应该有挺多女孩喜欢你的吧?” 他笑了:“没有没有。”微微颔首。 “你能告诉我,你和李小雨是怎么开始交往的吗?”我继续问。 “我和她是同班同学,小雨性格活泼开朗,在班上比较活跃。我们去年曾经一起主持班级的圣诞晚会,常常开会交流什么的,活动结束以后她就跟我表白,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这么说,是她追求的你?” “是的。” “其实在见你之前,我也和李小雨谈过,”我撒了个谎,“她说是你先追求的她。” “她在撒谎,”蒋宇说,“她为了诬蔑我,一直胡说八道。” 我点头:“我有两件事情不太明白。一是她为什么宁可自己名誉受损,也要诬蔑你?” “因为我要和她分手,”蒋宇说,“小雨性格冲动,思想简单。我想和她分手,她就威胁我,说要是分手就告我强/奸。她说她的第一次给了我。” “还有一件事,如果按照她所说,是你强/奸了她,为什么她会答应和你一起去小旅馆呢?” “所以说,她在说谎。” “我也觉得。”我立刻说。 蒋宇的一侧嘴角轻微抽动。他放松稍许,且微微得意。 “如果方便的话,你可否跟我描述下进入旅馆以后的细节?” “可以,”他坐直身体,“我们大约晚上8点到旅馆开房,进入房间后,我们先是看了一会儿电视。” “电视上播的是什么?” “谍战片《突围》,小雨很喜欢莫柔演的国名党师座。”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发生了性/行为。” “有没有使用安全措施?” “有。”他点头。 “你确定?”我问。 “确定。”又是点头。 “安全/套?” “对的。”点头。 “李小雨是否拒绝发生关系?” “没有。” 我停下来:“你刚才点头了。”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刚才我问你,李小雨是否有拒绝发生关系的表现,你点头了。” “可我回答的是没有。” “所以你在撒谎,”我丢下笔,“因为你口头答案和你身体给的答案不一致。之前我问你,是不是有很多女孩追你,你很得意,也很谦虚,你嘴上说没有,但是却在点头。你说真话的时候并不会这样。” 他有点慌乱:“那是因为我没有说清楚。我和李小雨发生/关系的时候,她一开始有点拒绝,但是之后同意了。女孩不都这样吗?” “你能将她拒绝时的表现和原话复述一遍吗?” “她说,自己是第一次,不想这么快,害怕会怀孕。” “不是有安全/套么?”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是她还是害怕。” “这是发生在刚开始,还是过程中?”我问,“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是在过程中。我跟她说,说没有关系,我们有保护措施,我会对她好的……” “所以你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他的情绪开始激动,“我跟她说,我跟她说……”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跟她说,会对她好,然后要和她分手,难道不是撒谎吗?” 蒋宇呆住。 “你以为我在说你对整件事情撒谎,对吗?” 蒋宇仍然想要挣扎:“我没有撒谎。” “那你为什么在刚才回忆的时候,眼珠一直往正右方看?”我说,“你可知道人在思考时,眼睛往右方看,是在进行听觉性建构,也就是说,你在编造一场并没有发生过的对话。” 他瘫在椅子上。 “蒋宇,我建议你配合调查,主动自首。如果主动承认犯罪事实,我可以和李小雨沟通,看可否以补偿和协议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情。这样不用上法庭,也能保住你们彼此的未来。”艾丽说。 “我说秋冬,你真的干脆辞职,来做刑侦好了,”艾丽坐在副驾驶座上刷着手机,“时尚编辑这种活儿太大材小用了。” “我学了四年时装设计,微表情研究只是兼职打工。你现在要我放弃四年的专业学习,去拎着半桶水继续打工,那么贵的学费白交了啊。” 了结了蒋宇的案子,我开车载艾丽一同去吃饭。 “丁当说他已经订好位了,在等我们,”艾丽说,“这家伙,一听说我要请吃饭,速度比谁都快。” 她刷进丁当的朋友圈,看见一张合照:“哎,丁当又找男朋友啦?” ”没戏,”我趁等红灯瞟了一眼,“又是单相思。” “怎么看出来的?” “两人搂腰合照,其中一人身体却向外侧倾斜,而不是靠近丁当。你自己模仿下这个动作,别扭不别扭,”红灯结束,我踩下油门,“说明那男生对丁当没意思,根本就是避之不及。” 吃饭的时候,艾丽就将我说的这番话捅给了丁当。 “左秋冬,就你这样还想找男朋友?”丁当恼羞成怒,“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恋爱时玩什么表情啊肢体语言识别,这样你会一直单身的!” “凭什么,”我嚼着一口饭,“这样才能助我大浪淘沙,去伪求真。” 丁当摇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恋爱是一定会有谎言的,只要不触犯底线,你就要学着睁只眼闭只眼,朦朦胧胧才能爱下去。” 艾丽发言:“这个我赞同秋冬,爱就该是清楚明白,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东西不实际。” “所以你活了二十五年,还是零恋爱经验啊!”丁当摊手,附赠白眼一对,“然后你的未来,还是会漫漫长路形单影只啊。” 艾丽作势要打他。 “对了,今天审讯莫柔的录像,记得拷给我一份。”我说。 艾丽放下手:“不是说没有问题么。” “莫柔?哪个莫柔?演员莫柔?”丁当硬生生地插话。 “丁当,我警告你,这个案件尚不明朗,我们警方是被要求封锁消息,不能透露的,你别大嘴巴给我说出去。”艾丽拎住他衣领。 “你不这么紧张,我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现在你反应这么大,我感觉背后很有料啊!你要不说清楚,说不定我会浮想联翩,然后一不留神就抖出些什么~”丁当面对艾丽总是视死如归般的赖皮。 我叹了口气,继续专注碗里的食物。他俩从小就这样爱掐,丁当的嘴艾丽的拳,人间利器。 但多亏从小在我身边的他们,给我这个每天丧着脸的人注入一点生气。 晚上刚回到家,我就收到了艾丽发来的录像拷贝。我抱着冰淇淋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开始回顾。 “哇噻,真的是莫柔诶,”丁当刚洗完澡,敷着面膜在我身边坐下,一回头看见我手中的吃食,“你搞错没?我这样努力地保养皮肤,你却在我身边吃这种致痘产品——你是在讽刺我吗?讽刺我这么努力还没有你的皮肤光滑!” “你想太多。”我摸摸他的头。 丁当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莫柔:“我是不是该找艾丽替我介绍下,让莫柔上我们的真人秀。” 说完他又自我否定地摇头:“不行,这种老腊肉的综艺感太差,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听说他演的谍战片很火?”我想起今天蒋宇说的,开房都要先看莫柔主演的电视剧。 “何止火,国民大戏啊!他演的角色天天上微博热搜,”丁当掏出手机给我看,“他之前也演过很多电视剧,不怎么火,主要还是以话剧表演为主。虽然我只爱小鲜肉,但是不得不承认,莫柔的演技确实不错。” 确实好,好到我要将审讯录像拷贝回家研究。 视频里,莫柔正在问我:“为何不叫/春夏?” “这人真逗,”丁当想笑,又惦记着脸上的画皮,表情十分别扭,“他对你还挺有兴趣的嘛。” “从何而知?”我受够了丁当经常的乱点鸳鸯谱。 “眼神啊。” 我按下暂停,放大画面,拉近莫柔的眼睛,然后再播放。 又再倒回去两秒,重新播放。 这样反复多次。 “干嘛?”丁当见我神情认真,轻声问道。 莫柔在看向我的时候,瞳孔明显放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同学看过美剧《lie to me》,我是在看过电视剧后读了相关微表情研究的书。很有意思,便引入小说中。 第3章 邀约 瞳孔变大,除了有来自外界光线的影响,还是一个人情绪变化的体现。 当时审讯室内光线稳定,并不存在光照有明显变化的位置。 那为何莫柔会在看着我的时候出现情绪起伏呢?又是哪一种情绪? 我没有想到,很快就有机会亲口问他这个问题。 那天,我被临时找去,负责一组时装片的拍摄。 忘了说,其实我的本职工作是时尚杂志《VELVET》的时尚编辑——绝不是京城市公安刑侦大队的义工。 原本负责的编辑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倒在了拍摄现场。我临危受命,用百米赛跑的速度赶去支援。 气喘吁吁地赶到影棚,被告知今日拍摄的明星已经在化妆。 我立刻又冲进化妆间——我需要跟今天的主角沟通下,保证即使责任编辑突然病倒,一切仍会顺利。 一踏进化妆间的门,就看见莫柔坐在桌前,从镜子里盯着我。 怎么是他! 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头发蓬乱,刘海被吹开成中分,加上一身黑衣,好似黑无常般可怖。这副形状,或许不会让他记起我来。 硬着头皮上前:“莫先生,您好,我是接替刘编辑的小左。请您放心,我们的拍摄准备很充分,今天会顺利完成,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莫柔抬眼看我,嘴角带着笑意。 “秋冬。” 他轻声吐出两个字。 他认得我! 我只能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那个我去布景那边看一下,小孟你替莫先生好好化,要化的……精神点,对。” 逃也似地奔出化妆间,赶快找一处无人的墙壁贴上,仿佛四面全是机关枪。 冷静了半分钟,我恢复理智: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即使他发现了我并不是记录员,即使他把这事告诉我同事,那又如何? 赶紧挺直腰杆,踱回影棚,找来一直负责的助理:“今天的情况能不能跟我大概介绍下?” 助理翻开策划案:“今天拍摄的是杂志的星风尚专栏,主角是最近爆红的演技派男星莫柔,因为莫老师连续十二年主演莎士比亚戏剧《奥赛罗》,所以戏剧也成为了这次的拍摄主题。造型选择的服装品牌有Gucci、Reberto Cavalli、Dolce&Gabbana……” 我只觉眼花缭乱:“等等,怎么都是风格如此浮夸的品牌,确定莫老师那个年纪,驾驭得了刺绣老虎头妖孽小碎花?” “我驾驭不了吗?” 背后响起男声。 我一回头,看见莫柔背着手,满脸笑容地看着我。 脚下一软。 ”哎哟哟,秋冬姐,你站稳咯!”助理赶紧扶住我。 莫柔乐得不行,笑起来两眼弯弯,眼神却闪亮。 他穿着黑衬衫黑领带,外是一套蓝色锦缎西装,布满细密的金银丝花样。 说实话,是好看的。他身材高挑,腰窄腿长,光是头骨小这点,就赢过大部分男星。 稍后拍摄,他在镜头前也是收放自如,举手投足天然风流——差点忘记了,他是个演技超群的演员,摄影棚于之而言不过是个无声的戏台。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一张张成片迅速闪现在屏幕上。 “这张不错。” 有人在我身边说。我抬头,看见一张如女孩般清秀的脸。 “我是莫老师的助理兼经纪人,”他递来一张名片,“我叫尚杰,还请你们杂志多多关照莫老师。” 我点头收下:“你睫毛好长啊。” 他微露羞涩:“是吗?遗传我妈的。” “你妈妈一定是个大美女。” “过奖过奖,”他很谦虚,“你也很漂亮啊,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很像洋娃娃。” 我脸上挂着笑,心里琢磨着一定要把这嘴甜人娇的美男子介绍给丁当。 照片拍完,杂志新媒体部门又需要莫柔拍一小段视频。他很配合,照本宣科语气都生动,让新媒体的同事欢天喜地。 待一切完毕,人都散去收拾。莫柔站在棚内一角喝水。 我走过去:“今天辛苦莫老师了,拍摄效果很好,我会将成片先交给小尚,你们看后确认了再出刊。” 莫柔盖上矿泉水的瓶盖,将水瓶递给尚杰:“小杰,你先去化妆间等我,我跟编辑说几句就过来换装。” 留我们两人。 “你是秋冬。”他笑着指住我。 这并不是个疑问句,倒像是故人久别重逢,辨认出彼此。 “莫老师,有话直说吧。”我总觉得,面前这人有本事拿出十八般酷刑慢慢折磨我,我唯有单刀直入。 “是这样的,我最近很忙,忙到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 所以呢??我满头问号。 “然后,我明天晚上终于有时间,可以去餐厅享受一下美食。” 他的语速四平八稳,我的心里却打起架子鼓,节奏乱的一塌糊涂。 “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吃这顿饭,可以吗?” 他的笑容如从玻璃瓶里透出的阳光,不像是背后有诈,但是…… 我干巴巴地说:“无功不受禄。” “找你谈公事也不行吗?”他睁大眼睛,“现在编辑如此随性,即能去公安局兼职,还能推脱合作事项的洽谈……”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人,果然笑里藏刀,不可小觑。 “所以你就答应了?”艾丽在电话里问我。 “没办法啊,万一他找个什么理由,跟公司投诉我,我该怎么办?”我抱着枕头,万般无奈涌上心头。 “秋冬,你要小心啊,我总觉得莫柔可能是想从你这里套出一点警方的信息,”艾丽很严肃,“现在我们都没有找到沈金棠,我怀疑……我真的怀疑。” 是啊,毕竟莫柔的前妻生死不明,他又是她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警汪同志,我觉得你多虑啦。”丁当突然加入我们的谈话。 “你叫谁警汪!”艾丽立刻炸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艾丽,我开了公放……”还好现在她人不在跟前,不然免不了一场厮杀。 “什么警方啊,投诉啊,怀疑啊,”丁当抢过我的手机,一个飞跃蹲去床脚,“你们这些戏精,每天脑海里戏,太,多!莫柔这样,明明就是想泡你!” 他一根兰花指点向我。 “一个男人邀请一个女人去吃晚餐,还能有什么目的?花前月下,烛光晚餐,找你谈公事?找你套案情?你们以为自己是刑侦剧女主角哦!这明明是一个大明星恋上卖杂志的小女孩的故事。” “……”我和艾丽都为他的奇谈怪论震惊,半晌无言。 “你是说,莫柔爱上了我们秋冬?”艾丽说,语气里无尽荒谬。 “我就说你这个千年单身汪的脑袋里也只有单行线,”丁当欺负艾丽目前无法实践暴力,“为什么一定是爱呢?爱是需要发展过程的,不是一步登天的。在上升到爱之前,可以是感兴趣啊,有眼缘啊,要求偶啊。” “噗!”我将刚喝下去的温牛奶一口喷在他脸上。 丁当很镇定地抹了抹脸:“不嫌弃你,就当今晚面膜省了。” “不想和你鬼扯,我去睡了。”那头的艾丽打了个哈欠,挂断了电话。 丁当兴致正好,在我的床上滚来滚去:“秋冬,我好为你激动,要和大明星约会了!” 我哀叹一声:“丁当,你心里一定住着个玛丽苏!” “对了,明天你打算穿什么?”他忽地坐起来。 “就穿平时的衣服咯。” 丁当目光冷却:“算了算了,或许他就喜欢你这副中二少女样,记得戴墨镜啊。” “大半夜戴什么墨镜?”戴着黑超晚餐,维持中二人设? “防狗仔啊姐姐!” 丁当恨铁不成钢,怅然回房。 第4章 点菜 第二天早上,我刚踏进公司大门,就遇上同是编辑部门的姚梦娜。 她踩着一双红底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赶上我,然后挽起我的手:“秋冬今天还是一样可爱!这双鞋是新买的吧?什么牌子?” 我只能含糊地笑笑。 说起在《VELVET》杂志的工作,其实我有点心生厌烦。 时尚圈总给人一种高级的神秘感,而进了圈才知道,华丽皮囊下也不过都是凡夫俗子,会攀比,会炫耀,会挤破头踩着别人想上位。 刚毕业回国的时候,与其说我是天真,不如说是智障,开着奔驰就来上班,自以为在势利的环境必不能让人看低。 也确实有效,没人敢让我端茶续水、跑腿揽活。但是惹来极高关注度,姚梦娜之流三天两头要来打听你前男友是谁前前男友是谁父母在哪里工作家在哪里置产。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二十四载人生,原来有如此多的信息可待挖掘。 这些也就算了,最让我烦闷的是工作中的人情拉扯:今日她帮了你,明日你一定要还这个情;部门协作,要看人际关系,否则推三阻四效率低下。而我最不擅长这些太极术。 很多时候会怀念在圣马丁的时间,昏天黑地日夜颠倒地做衣服,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做出最好的作品。 现在只觉得,那样纯净的心思最难求。 当天要开编辑会议,会议上大家会提出自己对下期杂志内容的选题,然后由全组商议后决定。 主编宋思明三十五岁,京城本地人,之前一直在各类纸媒工作,经验丰富,五年前被《VELVET》出版人挖过来,颇受器重。 但这样一个老道的媒体人,却每次会议都要通过姚梦娜那跌破水准的选题,实在让我费解。 今天姚丽娜同样是有备而来,刷刷拿出三个提案。 我扫了一眼,实在乏善可陈,上不够先锋,下不接地气,既不能彰显杂志的品位格调,又不能联系热点迎合受众。 编辑恐怕是这世界上脑洞最大的生物之一,顺藤扯瓜,从选题聊到热点再到八卦,七嘴八舌下来,早就超过会议时间,而我还未来得及说自己的提案。 只能等下场会议。 像我这样的人,也许属于别人眼中混吃混喝的消极派,没有削尖脑袋往上钻的穷凶极恶,但也没有我向朝阳自力拼搏的乐观积极。丁当常常形容我,是一个看破太多而对凡事都无兴趣的小孩,外表冷漠消沉,内心敏感脆弱。 另一个给我类似评价的人,是我在英国学习时遇见的教授布兰德先生。当时他执意要求毫无相关学术背景的我去他的微表情研究所兼职,令人极为费解。 “秋冬,你或许还不知道,苦难会给人多么宝贵的天赋。”他说。 然而天赋不代表好运。我跟随他系统学习了两年的微表情学,之后却更难融入人群。一眼就看破,还有什么乐趣可言?连恋爱都不能好好谈。 下班时,接到艾丽电话。 “秋冬,我仔细想了下,今晚你去见莫柔,不如反守为攻,趁这个机会观察下他,读取一些表情什么的……” 我啪地挂掉电话。 还能不能让人正常生活。 和莫柔约的餐厅十分冷门,大众点评上唯有寥寥四条评论。 不惊讶,毕竟他是明星,身后可能随时跟着长/枪/大炮,名侦探狗仔队。 然而到了那儿,装潢之精巧秀雅令人咋舌。如旧时的东方庭院,有着清水入石槽,水光拱绿萍的内敛含蓄。 莫柔见我左顾右盼,主动介绍:“这里其实是我一个好朋友开的私人会所,规模不大,但是细节还是用心的。他也是演艺人,这个地方主要用来招待圈中好友,不求盈利。” 他与我在幔帐虚掩的隔间里坐下。 “小朋友爱吃什么菜,”他打开菜单,交在我手中。 我翻了翻:“我不爱吃猪肉,不喜欢瓜类的蔬菜,对西红柿过敏,其他的都可以。”然后递还给他。 莫柔笑:“你还真是实心眼,说了一堆自己的忌讳,然后将活交给别人做。” “只有两方都说出自己好恶的情况下,才能点出一桌最好的菜。如果我点了自己爱吃的,碰巧你不喜欢,你就得迁就我,反之亦然。现在我说了我不爱吃什么,你只要挑你爱吃我也不讨厌的菜就好了。” “所以,你不希望别人迁就你吗?” “何以见得我希望别人迁就我?” 莫柔将纤长的手指交叉,摆于桌上,俯身向我:“我接下来所说的,并不代表我自己的判断,但可能是很多人对你会有的先入为主的看法。你年轻,漂亮,还带着三分孩子气,在时尚行业工作,身着名牌,开着跑车,这样的女孩不是出生富家,就是有个有钱的男友,一般心气颇高,难以伺候,也就是网络上说的,公主病。” “但你不这么觉得?” “我不这么觉得。”他咧嘴笑,露出整齐的小米牙。 我没有打算继续往下问。谁愿意听人剖析自己,万一说的不对,多扫兴。与一个自以为懂你,却并不懂你的人对坐吃饭,太无趣。 还是先把菜点了,吃了再说,我实在肚饿。 “其实我今天约你来,真是是有公事,要和你们杂志合作,”莫柔说,“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立刻进入警备状态:“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审讯室里?不会真的是记录员吧?”他压低声音。 就知道他会问。 “莫老师,”我也压低声音,好似间谍通信,“我给你个建议,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尤其是涉及刑事案件和国家机关的问题。最好,沉默。” 我不打算说谎,但是也无心坦诚一切。让他知道我是被派去读取他的微表情的,这顿饭恐怕他再吃不下去。 以前不是没有过,和男生约会聊天,说出自己在研究微表情,识破了他的几个小情绪,就从此再无下文。 嘴硬说要去伪求真,但心里简直要认输,没有人愿意被看得太清楚。 “好吧,”莫柔很识趣,“那我就说我的事情吧,是真的有公事要和你商量。” 我一边听,一边大口吃菜。 “有很多家媒体联系我,希望我能够配合他们的时装周策划,出国去看秀造势。” 我抬起头:“譬如?” “譬如某时尚新媒体,要我去巴黎时装周。”他面对一桌菜,并未怎么动筷,只是微笑着看我大快朵颐。 “巴黎不适合你,”我脱口而出,“你更适合伦敦。” “所以我想请你邀请我,和你们杂志合作,”他说,“不瞒你说,联系我的媒体中就有你们杂志。我没有松口答应,因为我希望这一次你来负责。” 我赶紧吞下满嘴食物:“真的?” “真的,”他轻而肯定地点头,“只要你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写着写着就是上餐桌... 第5章 星云 莫柔面对我总是微笑。 他的笑容很诚挚,眉目舒展,温润如古玉,仿佛真的看见了令他欢喜的东西。每一条纹路都自然,看不出任何虚假。 然而我仍是满心怀疑:他为何要对我如此殷勤? “为什么是我?”我喝了一大口果蔬汁,“给个理由。” “没有为什么,我相信你能做好。”淡淡一句,十足信心。 “就这么跟着感觉走?”我问。 “对。” “我们杂志跟你接洽的是谁?” “是你们主编,”他挑起一只眉,“换作是别人,你夺人机会,恐怕不太好。” 看来他考虑的很清楚。主编有合作意向,我给出策划案,拿下莫柔,肯定立头功;要是换了同级或高级编辑,我这就叫抢人资源,必然要遭嫉恨。 我拿起纸巾擦擦嘴:“我考虑一下。” 餐毕,事情也谈完,我们起身离开。 这间私人会所实在古怪,几乎见不到其他人影,连服务员都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走出门,才发现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莫柔撑起一把伞,挡在我头上:“你没带伞?” 我摇头。 “我以为在英国久住的人都很关心天气预报。” “英国时晴时雨,天气预报都不准。而且下雨必刮风,把伞都吹坏,全身照样淋湿,还不如冒雨前行。” “那你为何说比起巴黎,我更适合伦敦?”莫柔问。 “莫老师,我一早就发现了,你的问题很多很多,”我看着他的眼睛,“换我问你,为何对我如此感兴趣?” 莫柔稍稍扭转身,迎向我的目光:“秋冬,你知道煤袋星云吗?” 我甚至不知这词的笔划如何写。 “我觉得,它很像你。”他冲我眨眨眼睛。 的士到了,他送我上车,关上车门: “后会有期,小星云。” 的士行驶,我从后视镜里看见莫柔仍在原地站着。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外套,撑着黑伞,静立雨中,都像是一幕有故事的剧照。 待车开出他的视线,我立刻掏出手机,搜索什么是煤袋星云。 读资料说,它是天空中肉眼可见的一块黑斑,看似空无一物,其实含有诸多物质,只是发光比较暗淡。在澳洲原住民的文化中,它代表天空之鹤,是监看人民的执法官的头与肩,看是否有人触犯法律。 明白了,我是一块代表公安监视他的宇宙暗物质——这个答案我给满分。 回到家中,丁当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打电话: “……她怎么上位的,我不知道吗?当初求着哭着要上我节目,现在拍了一部电视剧红了,立刻摆起架子来了……我怎么给她脸色啦?做新人的谁没委屈过,导演要求难道我要说个不吗!” 他瞟见我,立刻停煲电话粥:“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家秋冬回来了,我找她有事。” 立马加快脚步,想冲回自己房间,却被他一把擒住。 “哎哟哟,跟大明星约完会,就忘记我这个糟糠小闺蜜了是吧?” “丁当,我今晚得加班,你先让我把工作做完,我再详细跟你汇报。”我只能求饶。 虽然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但他还算识趣,松开我:“行吧,我今天也被一个小贱人折磨死了,得早点休息。” “谁?”八卦精神会传染 。 “说了你也不知道,”丁当睚眦必报,“对了,阿姨来过了,带了好些燕窝花胶给你。我是见者,可得有份啊。” 他指了指餐桌上的一堆礼盒包装袋。 “阿姨要你有时间回家看看,住几天,不要搞得好像你这个女儿白养了似的。” “我先赶着工作啊。” 我走回卧室,关上房门。 是真的需要工作。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我就必须回去和妈妈一起住。 我甩甩头,打开电脑,开始写莫柔参加伦敦男装周的提案。 次日在会议上交出这份选题时,全组沉默。 “秋冬,你可知道过去半个月我都在和莫柔谈这件事,但是他一直没有答应。”宋思明说。 “我不知道,”我确实在昨晚之前不知道,“但是他已经答应了,配合我们的策划,去参加伦敦男装周。” 宋思明很惊讶:“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牺牲色相,陪饭陪聊拿下的。“前天我替芸芸去盯了莫柔的大片拍摄,他经纪人就跟我商量这事,说莫柔有意向跟我们合作,然后要我写个简单的策划给他。我就赶了一篇,昨天发给他经纪人,晚上就收到短信说,莫柔同意了。” “太好了,”宋思明眉开眼笑,“辛苦你了秋冬,这个策划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等会儿我找市场部和新媒体小范围再开个会,好好探讨一下怎么去做。” “我们秋冬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姚梦娜嘴上带着笑意,嘴角却微微收紧——她在鄙视我。恐怕以为我背后偷偷做了不少工作,就为了此刻献媚宋思明,独拥风光。 伦敦男装周就在下个月底,一场会议开下来,迅速布置了各方任务:销售部拉赞助市场部发通稿,新媒体视频稿件同步直播,而编辑团队负责联系品牌,申请发布会邀请函,同时准备杂志内容报道。 “秋冬,这次带团队一起去伦敦,你应该很熟悉当地的情况,”宋思明安排,“另外和莫柔的接洽也由你来做,毕竟人是你谈下来的。” 让我挂头牌上阵。不得不承认,这真是莫柔送给我的一份大礼。 过了两天,丁当终于忍够了我以忙为借口推脱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八卦要求,和艾丽联手围堵我,竟然在中午打飞的来公司楼下喊我吃饭。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必须吐的干干净净。”丁当将筷子敲的梆梆响。 “对啊,我也很关心你们见面的情况,这可是关系到沈金棠失踪案啊!”艾丽身着警服,好似真来拷问我。 “沈金棠失踪这么久,居然还没有传的满城风雨?”丁当觉得不可思议。 “在我们国家,你要封杀一条消息,真不难。现在也就她身边圈子里的人知道,但是正因为她是公众人物,越近身的人越不会大嘴巴,要考虑到影响。那些八卦周刊里动不动某明星好友透露,纯粹是扯淡,”艾丽摇头,感叹世风之日下,“我们好不容易调齐了沈金棠从莫柔家出来后所经路段的录像,终于发现她的行踪,但是问题是,她进入一间咖啡厅后就消失了,我们怀疑……” 我堵住耳朵:“艾丽,以后沈金棠的案情细节千万千万不要跟我透露。那天莫柔找我,是为了谈伦敦男装周的合作,现在我手头上的工作全都是关于这个的,我还得负责所有跟他的联络,下个月还要陪同他去伦敦。你跟我说这些,我容易胡思乱想,而且我怕万一被他套出点什么,不是泄露警方侦查机密么?所以你别跟我说了。” “艾丽,你可以跟我说,跟我泄密,我不认识莫柔。”丁当拽着她,刚才的破案奇谈他还未听够。 艾丽甩开他:“秋冬,还有件事,你有空是不是应该回家一趟啊,我前两天遇见阿姨,她说你回国工作以后很少回去看她,她挺想你的。” 我和丁当还有艾丽是一个小区里长大的伙伴,丁当大学时出柜,闹得全院皆知,愤而搬出了家,我在回国后便同他一起租房。艾丽却一直和父母住,所以常常有机会见到我妈。 “就是,你看你妈妈还会找你,我爸什么时候找过我啊?”丁当说。 我拍拍他的手背,知他表面潇洒,心里难过。 同他俩午餐完毕,我回到公司。刚坐下就收到尚杰的短信,说莫柔的签证资料准备好了,问我能不能晚上去京城艺术剧院拿。 “莫老师在排演戏剧,我也走不开,不好意思要麻烦你跑一趟。” 排戏剧?我来了兴趣。 到底要看看戏台上下,这位演技大拿的表现有何不同。 第6章 上车 下班后,我决定先回妈妈家一趟。这样稍坐一会儿就去艺术剧院——有工作为理由,不用逗留太久。 曾经住过十年的这个高档小区位于京城有名的黄金地段,这些年房价翻了不知几倍。住户坐地来钱,全都乐开了花。 正是晚餐时间,万家灯火,空气中飘着有温度的菜香,令人怀念的烟火味。 我下车,看见熟悉的那个窗口亮着灯,还像六年前一样。 六年前,我逃离这里,去英国读书。夜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都有这样一扇亮着灯的窗。 突然身体变得沉重,有如灌铅,脚步顿滞。 上楼按门铃。我在心里祈祷,他千万不要在家。 然而天从不遂我愿,门一打开,出现的就是他的脸。 “秋冬?”那人看见我,惊讶中带着一丝慌张。 妈妈闻声出来寻我。 我转身就走。 “等等!”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拼命按电梯的下行键,等不及,转身要走楼梯。 “秋冬!”手腕被人抓住,是妈妈,她脚上还穿着拖鞋,双唇颤抖,“秋冬,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大颗泪珠滚落她消瘦的面颊。 电梯门开了。 我拨开她的手,径直走进电梯,按上关门键。 妈妈再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拭泪。 心中潜藏的黑暗在见到他的一刹那蔓延溢出,压得我喘不过气。 离开家六年,仍然无法摆脱这段往事。 我一路风驰电掣到了京城艺术剧院。 下了车两眼仍然雾茫茫,脚步如踏在云端,没有着力点。 这样爬上楼梯,要去找戏剧排演的房间。 一失神,在转角处撞上一个人,一屁股摔倒在地。 “对不起,你没事吧?” 只听见低沉沙哑的男声,然后一双手将我扶起。 “你摔疼了吗?”他问。 我抬头,看清楚撞倒我的男人。 他五官硬朗阳刚,浓眉下是长而深黑的眼眸。鼻梁高挺,嘴唇丰润,棱角分明的下颌带着一点胡渣,更显男人味。 “我没事。”我觉得他似曾相识。 觉察到我在打量他,他笑了:“我是杜桓。” “啊对,我认得你,我小时候看过你主演的电影,”话音未落,我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不是说你老,你看起来其实挺年轻的。” 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保养得太好,身材皮肤都似三十出头。 “你没说错啊,你小时候,无非也就是十年前吧。”他笑,左脸有一个酒窝。 他的笑容和莫柔的完全不同。他的笑是烈日晒大漠,炽热张扬;莫柔的笑是月光照溪流,温柔清朗。 “是差不多十五年前……”我低头。 他张嘴表示诧异:“我以为你不到十八岁。” “我二十四了……” 他不是第一个弄错我年龄的人。 “那你还能认出我,说明我这十五年变化不大嘛。”他很乐观。 我不想再打击他——认得他,不过因为我比较擅长辨认人脸而已。 “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是要去哪里?” 杜桓问。 “我要去戏剧《奥赛罗》的排演室。” “这么巧,我也要去。不过排演室在楼下,你多上了一层,” 杜桓挥挥手,“我带你去。” 还未走入排演室,就听见了莫柔的声音。 “……可是我不愿溅她的血,也不愿毁伤她那比白雪更皎洁、比石膏更腻滑的肌肤……” “哈,正演到精彩的地方,” 杜桓说,“我们悄悄溜进去。” 他将手指轻轻放在嘴唇上,俏皮地挑了挑眉毛,然后猫着腰带我从后门走入。 排演室很大,许多人坐在四边,空出中间当是舞台。 有一名女子卧于小床上,而莫柔站在一侧,衬衫袖子卷起,正演独白。 “融融的灯光啊,我把你吹熄以后,要是我心生后悔,仍旧可以把你重新点亮;可是你,造化最精美的形象啊,你的火焰一旦熄灭,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那天上的神火,能够燃起你的原来的光彩!我摘下了蔷薇,就不能再给它已失的生机,只好让它枯萎雕谢;当它还在枝头的时候,我要嗅一嗅它的芳香。” 我从未读过《奥赛罗》,不知这段台词的意思。 他走到床边俯身,做出亲吻女子的姿态。 这一吻,似有无限悲伤。 莫柔的声音嘶哑中带着哽咽,喃喃道: “啊,甘美的气息……你几乎诱动公道的心,使她折断她的利剑了!再一个吻,再一个吻……愿你到死都是这样。” 然后他缓缓直起身子。我惊讶地看到他的脸上已是泪痕满布。 莫柔此刻的表情,是哀恸和愤恨的交融。他的眼神透过泪水,明亮而尖锐。 像是与看不见的敌人交锋挣扎良久,那眼神继而变得笃定而冷酷。 他轻声道: “我要杀死你,然后再爱你。” 不知怎的,我浑身发冷。 “你之前看过《奥赛罗》吗?” 杜桓低声问我。 “并没有。不过读书时学过大概,似乎是一个男人因为嫉妒杀死他妻子的事情。” “是一个男人被奸人挑唆,杀死他妻子的事情,”他纠正我,“而我演的就是那个奸人。” “我倒是觉得,莫老师和你的角色可以调换一下。” 杜桓不出声地笑。 我四处张望,并没发现尚杰的身影。 直到排演结束,他才出现:“小左编辑,不好意思,刚才我一直在忙。莫老师有粉丝过来了,按规定是不能看排演的,所以我得应付她们。” “没关系,”我接过他手中的签证资料,看见不远处莫柔抱着一束鲜花,正被几个女生包围着。他笑着替她们签名,又配合合影,极尽偶像责任。 “你跟莫老师说我拿了东西,先走一步。” 今夜,心塞。 走出排演室,杜桓叫住我:“就走啦?亏我专门带你进来,怎么连莫柔的签名都不要一个?” “我不是他粉丝,”我冷冷丢下一句,“今天多谢你了。” 拔腿就撤,何必逗留。 我取车上路,刚开出剧院就遇见红灯。 百无聊奈地趴在方向盘上,抬头看天空,并看不到几颗星,自然也无法辨认哪里是煤袋星云。 连星星都看不到的城市……真正的暗物质恐怕正包绕着我所居住的这颗星球。 “咚咚。” 忽然有人敲车窗,吓我一跳。 我靠近一看,竟然是莫柔。 他笑着扬扬下巴,然后示意我打开车门。 这人怎么就敢冲到马路中央,强行要上车。 红灯已经转绿,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起喇叭。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开门让他上来。 莫柔一坐下,就系好安全带,颇有反客为主的自在。 “莫老师,有什么事情吗?”我问,“你这样半路杀过来,不太安全啊。” “你怎么不等我?”他倒先呛声。 “我应该要等你吗?” “你不等我,我这不就得专门给你送文件吗?”他拿出一个信封,“之前小杰给你的资料中漏了这份。” 我恨不得车上安了摄像机,到底要看看他是不是说谎的表情。怎么每次不按常理出牌的背后都好似有个无比正当的理由,打我个措手不及。 “我不是看您忙着应付粉丝,不好打扰嘛,”我准备打转方向盘,“现在东西送到了,我送您回剧院。” “别,”他一手抓住方向盘,“我这要是回去了,那几个小粉丝还能逮住我。” “那我送您回家?” “我不想回家。” 我一踩刹车,停靠路边:“那你想干嘛?” “秋冬,我跟你说啊,”他认真地用两只手开始比划,“我每次演完戏后呢,就很难走出角色,回到熟悉的家中更难以抽离,所以需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让新的东西冲洗一下大脑。” 我瞠目结舌,这人真的四十二岁?胡编瞎造的功力跟丁当有得一拼。 “你要去哪里?”我发动了车,大不了送他去。 “你家。” 又是一脚急刹。 我转过头,对他怒目而视。 “你刚演完一幕凶杀戏,然后告诉我你没有脱离角色,然后你说要去我家,”我咬牙切齿,“这份重任,小女子愧不敢当。” 莫柔凑近:“小星云,你还要不要和我去伦敦?” 又威胁我? “你合同都已经签了,违反合同你是要付违约金的。“ “哦?”他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意,声音轻柔似吹气,“那换个人跟我去。” 我攥紧方向盘:这是尊严和生存的决战。 “我是说认真的,”莫柔惬意地靠着汽车椅背,“我每次演戏之后,都需要找个新环境去抽离角色的情绪。这些年,京城每个能去的角落,我都去过了,唯一没干过的就是私闯民宅。” 从来没有觉得京腔听起来这么无赖。 一番挣扎后,我决定屈服。 哈姆雷特要站着死,而我选择跪着生。 第7章 相识 我和丁当租住的二居室位于商业区。彼此都是非常挑剔的人,看房时好似开吐槽大会,东挑西捡,总有细节可以抱怨。最后选中的这间,楼层高,有大落地窗面朝车水马龙的繁华夜景。我和丁当再发挥挑剔的审美,忙活半月,将它布置得颇为温馨。 一打开房门,我首先冲去丁当房间,检查他是否在家。 还好,他并不在。不然我就这样带着莫柔回家,可能会让他联想出字典那么厚的八卦。 从丁当房间出来,我看见莫柔背着手站在我的卧室门口,笑盈盈地说了四个字: “乱室佳人。” 我立即关上自己的卧室门:“您请坐沙发。” 想着是否要泡杯茶,可惜一打开橱柜全是酒。 莫柔瞄见:“呵,酒疯子。” “您是要喝水还是喝酒?”我不理会他给我贴标签的行为。 “喝水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喝酒怕你紧张。” 我端来水,他喝了一口,看见我站在茶几前,似乎很局促的样子。 “你可以坐啊。”他说。 我便坐下。 这种感觉奇怪而不真实。并不是因为他是炙手可热的红星,而是不知道为何他会对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屡屡投以关注。或许真像艾丽所说,他和沈金棠的失踪有关系,所以想以我为桥梁探听警方动向? “莫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可以吗?” “你说。”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凉杯中的热水。 “你的前妻沈金棠失踪这么久,你就不担心吗?” “你觉得担心就一定要挂在脸上,茶饭不思对么?”他扭过头来看着我。 我无话反击。 他放下茶杯,目光幽幽:“我与沈金棠自大学时开始交往,到婚姻关系结束,整整十八年。如此长的时间,可以让你不着痕迹地深爱、痛恨,并忘记一个人。” 我仔细观察他说话时的表情,看不出一点自相矛盾的痕迹——很多人的语言从不诚实,言不由衷,而表情会出卖他们真实的想法。但莫柔的神情与他的言语完全同步,他说这番话时,好似真的经历了从深爱到遗忘的过程,眉目间夹杂着惆怅和无奈。 “你们在一起十八年,没有孩子?”我问。 他摇头:“沈金棠比我高两届,一毕业就开始不停地接拍电视剧,而我毕业后选择留在话剧舞台上,名气和收入自然不能和她相比。所以有传言说,是因为沈金棠的事业发展比我的好太多,女强男弱,所以她无暇生孩子。” “但是事实并不如此。”我看出来他在否定最后一句传言。 “没有孩子,这不是人为选择的结果,”莫柔说,“我想尽可能多时间地去磨练自己的演技,而她一直奔波在不同剧组,聚少离多。然后,等到我们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要孩子的时候,她却被检查出不能怀孕。” 他的脸上隐隐透出悲伤,这背后的伤痛恐怕不是短短几句话能概括的。我不能再问下去。 正犹豫着如何打散这郁郁的氛围,莫柔自己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了。我交代了这么多,秋冬,你是不是应该跟我坦白,那天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公安局?” 他还没放弃。 “莫老师,你能配合我一下吗?”我决定先发制人,站稳套取信息的制高点。 我将客厅的灯都打开,确保室内光线均匀稳定,然后让他面对墙壁。 “你这是罚我面壁思过?”他觉得莫名其妙。 “不敢不敢,”我在心里倒计时,“好了,你转过来看我。” 他转过身。 在明亮如昼的此刻,我清楚看见他的瞳孔在放大。 我靠近他,踮起脚想更仔细地观察这一变化。 他的眼黑很大,里面映出小小的我。目光垂落,遮住了稍许瞳孔。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想要翻他的眼皮。 “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秋冬,你想干什么?” 我才意识到自己拼命往他脸上凑的这副模样甚是暧昧。 “从前的姑娘把手给人,同时把心也一起给了他,”莫柔将我拉得更近,“现在时世变了,得到一位姑娘的手的,不一定能够得到她的心。” 我满面涨红:“你在胡说些什么?” “奥赛罗的台词啊。”他笑着松开我。 我又羞又怒。 正尴尬着,突然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们向声响处看去,竟然看见一只博美犬从丁当房间跑了出来。 莫柔瞪大眼:“我不知道你家还养了宠物。” 话音未落,又跑出一只四掌踏雪的黑猫。 这下我是真的傻眼。 只有一种可能。 我冲进丁当的房间,打开衣柜。 “吧嗒。”一片黄瓜掉在我脚前。 丁当姿势扭曲地坐在一堆衣服中,脸上还贴着黄瓜片。 “哈喽,”他陪着笑,对我身后的莫柔挥了挥手,“您就是莫老师吧。” “这位是……”莫柔被此情此景震惊。 丁当缓缓起身,甩掉身上花花绿绿的衣裳,伸出手来:“我是秋冬的闺蜜室友,你就叫我丁当吧。幸会幸会,我超爱看你演的国民党师座,实在太有气质。” 莫柔与他握手:“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秋冬衣柜藏娇。” “丁当,你……” 我正要发作,却又被门铃声打断。 我恐吓地朝丁当挥了挥拳头,先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到自己最不想见的一张脸。 “秋冬,我想和你谈一谈。”他说。 几个小时前,我才从他面前落荒而逃,为何不肯给我稍许安宁? 他不等我关门,就一步跨进屋来。 “我请你出去。”我低头,不愿看他的面目。 “秋冬,你不能这样对你的妈妈,你不应该惩罚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今天来找你,是希望能够和你好好沟通,挽救你们的母女情分。” 他要拉我的手,我却像是触电一般弹开。 “请你出去!出去!” 声音尖利又虚弱。我抱住自己,企图控制战栗的身体。 “今天我一定要和你谈,不能再拖了。” 他抓住我的肩膀,我一个哆嗦,跌坐在地,将头死死埋在膝盖间。 “秋冬,怎么了?” 莫柔从丁当房间出来,见此状况,立刻将我扶入怀中。然而我仍似秋风吹落叶,浑身冰冷发抖。 “这位先生,我不认识您是谁,但是看秋冬这情况,我建议你们有什么事情改天再说,”莫柔的声音沉稳而冷淡,“能不能请您先离开?” “我是她的父亲!”来者道,又朝我逼近,“秋冬,让我同你说……” 莫柔侧身,将我抱得更紧,不让他再碰我。 “您是她的继父!”丁当插嘴,上前拦住他,“我说,叔叔,秋冬都这样了,您还谈个屁啊?改天改天,”说着将他推搡了出去,“早点回家休息啊!” 门关上一声响,猛烈跳动的心才稍稍平静。 “秋冬,你没事吧?”丁当蹲下身,焦急地看着我。 我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黑暗的噩梦又朝我席卷而来,像是从房间的每个角落渗出滚烫又冰冷的水汽,将我团团围住,侵入我的耳鼻。 我觉得呼吸困难,感知丧失。 昏暗中,有人将我抱起,放回柔软的床上,然后拨开散落在我面颊的乱发。 “小星云,没事了,没事了……” 他轻轻抚着我的脸颊,试图抹平我的慌乱,让五官放松舒展。 他的声音温柔似哄孩童入睡,拨开了盘旋在周遭的黑雾,让我的视线慢慢恢复。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冬PTSD的症状出现了额额~ 第8章 等待 “啊!” 我惊声尖叫——一大清早,刚打开卧室的门,就撞上丁当整妆待发的脸。 他抱着昨晚突现的那只黑猫,意味深长地冲着我笑。 “秋冬,昨晚……” “昨晚我还没问你呢!”我揉了揉自己鸡窝般的乱发,“为什么你会带着一猫一狗躲在衣柜里!” “艾丽爸妈去旅行,没时间替她看顾一屋子的飞禽走兽,所以就送了皮卡丘和黑猫警长来我们家啊。”丁当吧嗒着双眼皮,一脸无辜。 我抠住他的喉咙:“不要规避重点!” “咳!你放手!别把我脖子上的粉底弄花了!”他挣开我的九阴白骨爪,“还能为什么,因为我趴在窗户上看见你和一个男人下了车,心想我千万不能做你恋爱路上的绊脚石,所以左手皮卡丘,右手黑猫警长,藏在衣柜里半个小时,这样的苦心牺牲,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说完,他立刻逼近我,暗搓搓地问道:“你和莫柔,有没有发生什么啊~” “你不是躲在衣柜里都听见了么?”我推开他去洗漱。 昨晚,莫柔等我平静下来,恢复了意识,就礼貌地告别。 我看着镜子里面色蜡黄、眼下溜青的自己——这莫柔即使对我有什么念想,也应该在昨晚被完全掐灭了。 于我而言,这应该是幸事。恐怕他不会再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对我饶有兴趣地微笑或探询了。 但心里又空落落。 丁当已经做好早饭等我一起吃,他看见我没精打采的模样,也猜中了半分,不再提莫柔,只将一个包子放在我盘中: “秋冬,要不周末我约几个朋友,一起出来玩?有帅哥哦。” 我摇头:“这两周估计得加班,马上就要去伦敦男装周了。” 他只字未提我继父的事情。这就是我喜欢丁当的一点,他虽然嘴巴毒,但是心思非常缜密,识得轻重,知道有些事情看破也不要说破。既然我不愿意说,他绝不追问。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丁当喝着豆浆,神态透出几分娇羞。 “你恋爱了。”我用叉子将切好的橙子送入口中。 丁当顿觉无趣:“能不能给我一点发挥的空间?总是一眼看穿,没意思。” “是谁?”我努力吞咽。 “就是上次你看了照片,说我没戏的那个,”他很得意,“我就说吧,恋爱的时候,你不一定能看准所有。” 我只能敷衍地笑笑——最近,我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接下来的一周真是忙到晕头转向,光是给莫柔在男装周的造型设计就改了不下二十遍,大到所选品牌,小到腰线高低都在考量范围内。 我不得不恨自己的乌鸦嘴。 仍然难以摆脱姚梦娜——宋思明非要安排她跟我搭档,她又处心积虑要抢夺主导权,仗着自己在公司时间更长,拿出老练的口吻,处处要给意见。 譬如莫柔去伦敦之前,究竟该穿哪套装束去机场,我们都能产生分歧。 姚梦娜与我僵持不下,突然道:“秋冬,你同莫老师关系不错,不如跟他商量,看能不能在去伦敦之前抽一天过来,试试装,看看他的意见?” 我摇头:“他太忙,根本安排不上时间。” 我说的是实话,莫柔主演的电视剧《突围》就要在这周收官,他的各种通告排得满满,同时还要出演艺术剧院的《奥赛罗》,能够准时出发,跟我们同去伦敦就已不错。 在那晚之后,我和莫柔再无接触,所有联系都是通过他的经纪人尚杰。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电话,说前台有给我的快递信件,需要本人签收。 拆开后,里面是一张卡片。 刚看到称呼那一栏,我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除了他以外,没有人会给我取这样奇怪的昵称。 卡片里夹着一张《奥赛罗》的票,上映时间是今晚。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下班后我径直奔去附近的品牌店,刷了一件粉色印花连衣裙和一双猫跟鞋。 当我身着新衣,出现在人头攒动的剧院里,才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 莫柔给我选的座位是在观众席的正中央,视野自然最佳。放眼望去,落座的不乏十来岁的青少年。看来他主演的国民大戏真是深入人心,跨越年龄层。莎翁要是泉下有知,晓得这么多的新生代为了一个莫柔,肯赏脸一观他的陈年旧作,恐怕要托梦以表感谢。 这是我第一次欣赏一场完整的戏剧。全程我并没有昏昏欲睡,也没有神游天外。当纸上那些冗长的黑色字句被人赋予了生命和性格,便不那么乏味了。演员的一个眼神,一个驻足,哪怕是话语中的一个停顿,都在吸引我走入角色的灵魂,跟上故事的节奏。 待大幕落下,观众都离席而去,我仍痴痴地坐在座位上。 是还沉浸在戏剧的冲击中?还是在感慨剧中人物的爱恨情仇? 亦或是在等待什么? 猩红色的幕布紧闭,并不会为我突然再开启。 有清场人员打扫完卫生,见我还呆坐,便来赶我走。 我只是低头看脚尖,不理会她的叫嚷。 “这姑娘,不会是聋子吧?” 她嘟嚷着离开,也不敢动手推我。 偌大的剧院,只剩我和头顶的几盏灯光。 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做出如此不可理喻的行为,只知道心中隐隐的不甘和遗憾。 “小星云。”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惊跳起来,一转身,看见莫柔坐在我身后,下巴抵着我的座椅背,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已经卸去舞台妆,白T恤外搭着黑色衬衫,如此随意日常,好像刚才在舞台上绽放光芒的是另一个人。 “你在等我吗?”他轻快地问。 我站在他面前,稍稍点头。 “我刚才在门口遇见清场阿姨,她抱怨说有个小孩儿坐在这儿不肯走,怎么叫都不听,”他伸出一只手指点点我,“我猜,不会就是你吧?……你干嘛耽误别人工作?” “上次,你说……我没有等你。”声音小得像蚊子。 莫柔的笑容有片刻凝固,眼神微微闪动。 他起身:“我们换个地方呆吧,估计等会儿清场阿姨会带着保安来抓你。” 我觉得脸上似有火烧般灼热:“我有问题要问你。” 他停下来看着我。 “愤怒,紧张,兴奋,”我掰着手指头,“……你看见我的时候,会有以上哪种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更一章短的 莫柔名字太女性化——我难道不知道吗(哭)!但是写着写着就习惯了哈哈 第9章 噩耗 莫柔嘴微张,面露惊讶。 我更加羞畏,快要将头埋进胸口。 “我可能没有听懂。”他的表情证明,他确实被我绕昏了。 再没勇气问第二遍,我抓起手袋,像是满手是血的罪犯,撒开腿就想逃离命案现场。 刚跑出大门,脚下一扭,整个人连同手袋一起飞了出去。 “哎哟喂!” 我直直扑入一个人怀中,那人一把接住我的两条胳膊,才没让我朝地面摔将下去。 我抬起头,是杜桓。 “怎么又是你?”他眯起眼,将我扶正,“你每次出现在我面前都要以这种横冲直撞的方式吗?” “老杜!” 背后传来莫柔的声音。 杜桓烦躁起来:“老什么老,说了不准叫我老杜!”他盯了我一眼,“而且还在人家小姑娘面前。” “哎哟,说漏嘴了,”莫柔指着杜桓,对我说,“秋冬,你能看出来这人已经四十六岁了吗?” 我将头摇成拨浪鼓。杜桓看起来,真不过三十五岁。 “莫柔你别老暴露我年龄好么?”杜桓止不住地得意,“人家小姑娘也驻颜有术,二十四看起来跟十八岁一样。” 我缩了缩头,我只是个子比较小,碰巧又长了一张娃娃脸而已,可比不上他,这把年纪还一身紧致的肌肉,小麦色的肌肤还透着光。 “你们认识?”莫柔问。 “对啊,上次在排演室那边,她也是这样突然从楼梯转角出现,撞在我身上,”杜桓笑,“然后自己一屁股摔倒了。” 莫柔笑,余光却在我身上溜了一遍,确认我没有摔伤:“行了,不唠嗑了。老杜,我先送秋冬出去,改天我再和你慢慢聊。” 杜桓同我挥手:“再见小姑娘。” 莫柔陪我走去停车位。 “杜桓是不是演的伊阿古?”我问。 莫柔点头:“别看他大大咧咧的样子,演什么像什么,演恶人也能让人恨到骨子里。” “嗯,确实演的不错。” 莫柔横我一眼:“怎么没听你评价今晚我演的怎么样?我可是主角啊。” “你有的是粉丝赞美你,不差我一个。”我垂下头。 他演的当然好,以至于我相信舞台上的那人是在世的奥赛罗,而不是演员莫柔。 “连赞美都如此吝啬,枉我突破重重粉丝媒体的包围,回来寻你。” 行至车前,我要打开车门,却被他一手摁住。 心脏扑通跳,不知道他又要闹那一出。 “小星云,”莫柔靠近我的脸,“你今天是特意穿成这样来见我的吧?” 我羞愤难耐,大力打开车门,回头丢下一句: “在……在英国,看戏剧都是要穿得正式一点的!” 然后立刻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去伦敦的前夕。 我清理好行李,抱着皮卡丘坐在沙发上,然后打开电视。 有人开门,是丁当回来了。 他这几日夜夜晚归,估计是约会去了。 丁当一进门,就立刻注意到发出声响的电视。 “……”他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徐徐转身,看见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双目圆瞪,伸出兰花指指住我: “左秋冬!” 皮卡丘汪了一声,跳下沙发,到丁当跟前晃着小尾巴表示友好。 无奈丁当此时眼里燃烧着八卦之火,哪里还管脚边摇尾乞怜的一条狗。他丢下手提包,向我扑来:“你终于恋爱了!” 我将他推开:“别胡说八道。” 他指着电视:“你居然打开电视,看起《突围》来了,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据?” “看个电视而已,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你六年没开过电视啊,这简直是铁树开花。” 我无法反驳:“我只是做做研究。” 丁当奸笑:“做研究看什么电视啊,明天就要双宿双飞了,直接开个房研究得透彻一点。” “你约会的怎么样啊?”我不想和他纠缠,干脆绕开话题。 “完美,”他起身转了个圈,“等下周你回来,我拉他和你还有艾丽一起吃个饭。” “哟嚯,这么快就见公婆啦。” 丁当不睬我,自顾自地回房间去了。 我将注意力转回电视。今天是《突围》的大结局,我没看过之前的剧情,只大概知道莫柔饰演的国民党军官叛变投诚,结果还是被发现,经历种种较量和磨难,终于要带领自己的队伍与□□会师了。 莫柔扮演的角色一身戎装,气宇轩昂。他不拘言笑,肃穆神情中带着丝丝霸气,一举一动皆是潇洒干脆,与戏台上为妒疯狂的奥赛罗全然不同。 然而这两个角色都与他本人大相径庭。莫柔就像是一个玻璃瓶,以开放的姿态容纳形形□□的灵魂,不带一点个人的痕迹。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去了机场。 去伦敦的航班其实是订在下午时间,但是要在出发前拍摄一组莫柔的机场街拍,由新媒体结合宣传文案在微博和微信上首发预热,所以我们早早赶到机场,检查拍摄准备是否到位。 莫柔的保姆车在中午之前准时到达,妆发团队即刻上车替他准备。 今天拍摄需要的服装由姚梦娜负责带来。她的车一到,我立刻去后备箱取衣服,然后送去莫柔的保姆车上。 “莫老师您好,”我爬上车,将装有衣服的防尘袋打开,“化完妆以后,麻烦您换上这套衣……”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防尘袋里根本不是我定下的那套衣服。 莫柔见我神色异常,坐起身来:“怎么了?” 我之前选好的,是一身比较随性的舒适装束,而防尘袋里的却是一套蓝色条纹西服。 当时我跟姚梦娜两人争论,她认为西服格调高,更优雅,而我一直努力说服她,没有人会穿着修身西服坐十一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这种做作的机场造型如果发上网,肯定会遭人诟病。 在这个问题上,我拒绝妥协,到最后都没有松口。而这个策划的负责人是我。 “您好,是莫老师吧,幸会幸会,”姚梦娜踩着高跟鞋挤上保姆车,“我叫姚梦娜,也是《VELVET》时尚专题编辑,接下来的一周会比较辛苦,希望莫老师您不要见外,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告诉我。” 她要与莫柔握手。 莫柔双手交叠,置于腿上,抬眼看了看她,又将目光投向我,并没有与她握手的意向。 “小左编辑,”他的语气严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望向姚梦娜:“梦娜,是不是带错了一套衣服?” “不是的,”她在莫柔那碰了钉子,只得陪着笑,“我出发前,还是跟宋主编商量了一下,他同意换成这套衣服。” “那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怒气在升腾——这根本就是使诈。 “哎呀这不是最后一秒决定的嘛,”姚梦娜拉住我的手,“主编一拍板,我立刻拿着这套衣服过来了。早知道路上该给你发个短信的,我的错。” 我低头不语,怕一开口就刹不住车。 “姚编辑,”莫柔打破沉默,和气地笑道,“我觉得这套衣服挺好的,等会儿我化完妆就换。” 姚梦娜笑开了花:“就是嘛!莫老师的时尚品味一直都是好的。” 我不想在这车上停留多一秒。 闷声下车,走远几步透透气。 “小左编辑!” 是尚杰,有着长长睫毛的尚杰追了上来。 他拉住我:“小左编辑。” 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怨气:“有什么事情吗?” “小左编辑,那衣服不会有问题吧?” 我叹气:“没事的,莫老师穿什么都好看。” “我觉得那个姚梦娜做的有点过分。” 尚杰提到姚梦娜名字时,眉头压低,鼻梁微微上耸——他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 恐怕身在娱乐圈中,没少遇见过姚梦娜这样处事狂放的人,吃过不少苦头。 我倒要反过来安慰他了:“没事没事,这种事情也是会有的。” 尚杰对我挤出个微笑,又折回保姆车上去。 真可爱,我心想,可惜丁当已在热恋中。 莫柔换好衣服,推着rimowa的行李箱,去机场大厅进行摆拍。 我抱着手臂在一旁冷眼观看:谁他妈会穿收腰西装来坐飞机? 拍摄结束,新媒体的同事立刻取片修图,准备上传微博。 营造这种虚伪的视觉产物,让受众对时尚的理解更加畸形,以为坐飞机都要打扮得一丝不苟,如此用力。 莫柔同摄影师客气地道谢,然后回到保姆车上换装,准备同我们一起登机。 姚梦娜很得意,围着他不停打转。莫柔听她说话,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我心里沮丧,不愿意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排队值机时远远地站在队伍最后,低头看手机。 刚过安检,手机就震动起来。 “喂,艾丽?我刚过安检,今天飞伦敦。”我一边接电话,一边搬下传送带上的随身行李。 “秋冬,沈金棠死了。” 脚步顿住。 我感觉抓着手机的那只手五指发麻。 后面有乘客拍我肩,要我让路。 我拖着行李,木然地移动靠边。 “秋冬,你听见我说的吗?” 艾丽在电话那头唤我。 “听见了。” “我们今天凌晨接到报警,说在京城郊区永渠河的下游发现了一具尸体,现已证实死者是女性,只是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经难以辨认面目,但是根据一些残留的特征,应该就是沈金棠。现在正在进行DNA检测,很快就会出结果。” 她的话语在我的脑海里撞击得嗡嗡直响。 莫柔的前妻,沈金棠死了? 第10章 巧合 挂了电话,我觉得每一根神经都在瑟瑟发麻。 拖着行李箱,走到登机口候机。 姚梦娜和尚杰坐在新媒体同事的身边,紧盯着微博上对莫柔机场照的反响。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才发现,莫柔就坐在我的对面。 他戴着口罩,看见我,友好地挥挥手。 我的表情一定很僵冷。 记得艾丽叮嘱的,暂时还不能告诉任何人沈金棠的死讯。即使确认了死者的身份,警方仍然需要搜集线索,确认案件性质后再公开调查进展。 所以我不能透露任何信息给莫柔。 “这些人懂什么啊!” 姚丽娜抱怨道。 尚杰冷冷地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凑过去,看见莫柔机场照下的评论,有不少是抱怨造型太用力、西服不适合机场云云。 姚丽娜脸色难看,甚至有点窘迫,然而嘴仍硬:“国民审美水准一贯低。” 我不出声。 对面的莫柔知晓这一切,突然对我眨眨眼。 虽然口罩遮去他大半张脸,我还是能看见他眼角的笑纹。 为何照片反馈不好,他还如此高兴? “姚编辑,我建议接下来男装周的造型,还是多听听小左编辑的意见吧。”尚杰说。 原来如此!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莫柔,他悄悄用右手对我比出了“ok”的手势。 原来他假意附和姚梦娜,就是要证明她的选择有错,逼她将接下来行程中的主导权让给我。 可是,为了我,何必? 十一个小时的飞行,我几乎没有合眼。 一闭上眼睛,或是听见艾丽的话,说沈金棠死了,而我要如何瞒住莫柔…… 或是满脑的疑问,他为何要帮我至此? 翻来覆去,头发都要在椅背上蹭掉一大把。 莫柔和尚杰坐头等舱,而我和其他工作人员都是经济舱。没办法,谁让我们是打工的。 “小左编辑。” 突然听见有人轻声叫我。 我取下眼罩,看见尚杰白净秀气的小脸。 正是机舱熄灯的时间,身边的人几乎都已沉沉睡去。 “小左编辑,你有时间吗?”他小声问。 我点头。他指指机舱后面,示意那里有空位,我们可以坐过去。 “我睡不着,就来找你聊天,”尚杰很兴奋,“这是我第一次出国。” 他双手摩挲着,像个第一次去游乐园的孩童。 “我听莫老师说,你之前在英国住了很久,是不是啊?” “是。”黑暗的机舱里就看见他一双大眼睛忽闪。 “那你能不能推荐一个好餐厅给我?我想去试试地道的英国菜。” 我疲惫地说:“英国菜很难吃的,你会失望。有个法国菜餐厅不错,在希尔顿酒店楼上,有大大的玻璃窗,吃饭的时候可以俯瞰伦敦,能看见女王住的地方,还有海德公园。” 他掏出手机,递到我面前:“你帮我把餐厅名字打上,好吗?” 我一边按键,一边笑:“尚杰,你真的挺期待伦敦之行哦。” “对啊,不是有话说,如果你厌倦了伦敦,你就厌倦了生活。” 我将手机递还给他:“那我一定是厌倦了生活。” 在异国他乡生活了六年了,看透了英国人骨子里的自傲和冷漠,就再也没有什么意思。一样没有归宿感,仍然找不到人恋爱。 不知何时开始,我无比渴望开始一段恋爱,也许内心深处,是想找到一个可以彼此信任坦诚的对象。 但又像丁当说的,即使是恋人之间,也不能看得太透,谁都会有想要掩饰的东西。 有时候会想,如果遇见一个对我完全诚实的人,我又能对他坦白我过往的所有吗?如果我不能,那又有什么资格怀抱这样的理想。 “尚杰,”我突然发问,“你恋爱过吗?” “肯定啊。”他回答。 “是什么样的恋爱呢?” “对方比我年长许多,”他倒是诚实,“比起恋人,更像亲人。” “真羡慕你啊……” 我闭上眼。 恋人或是亲人,对我而言,好像都遥不可及。 到达伦敦的第二天,我们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 莫柔的战术起了效果。在机场造型遭遇滑铁卢之后,团队再不听姚梦娜的指挥。 而莫柔更是无时无刻不悄然巩固我的主导地位。 譬如他换上一条裤子,大家都在讨论露出多少寸脚踝效果最佳,而他只看着我,一脸探询。 我便拿主意:“稍稍往下一公分更好。” 众人于是纷纷响应,将裤脚下放一公分。 又或是录制视频的时候,他说完话,都要问我一句怎么样。 我便点头赞许,很好,很好。 众人于是准备收工。 看秀的时候,他一定要坐在我身边,听我解释每个品牌的历史、设计灵感和当季特色,并一直肯定地点着头。 带他去后台见设计师,我做翻译,他会朝我的方向微微侧身,仔细聆听,事后要当着其他同事的面对我表示感谢。 就这样,男装周刚过一半,众人已经唯我马首是瞻。 我真是要感激涕零。 在伦敦的行程十分紧张,几乎就是在酒店和各个秀场之间奔走。 到最后两天,重要的品牌时装秀都发布过了,才稍稍松缓下来,多出点空闲时间,大家便商量着晚上出去聚餐。 而我偏巧在这时收到了布兰德教授的邮件。 他说:“秋冬,听说你来伦敦出差,我很开心。能否晚上一起吃个饭,在你最爱的餐厅?” 他记得我最喜欢的餐厅,真贴心。 五月的伦敦,白昼很长,到晚上八点还是明亮。 我走进餐厅,看见布兰德教授坐在落地窗前。 他还是跟记忆中一样,身材结实,一头褐发,爱穿灰色的衬衫,并解开两颗扣。 我走过去:“你甚至记得我喜欢的位置。” 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闪现出喜悦:“秋冬。” 他起身与我拥抱。 “你爱看伦敦的风景,却不爱伦敦。”他说。 我坐下,打领结的侍者过来点单。我要了小羊排做主菜。 “还是不喜欢吃猪肉?”布兰德笑问。 我点头:“我很多习惯都改不了。” 他替我斟酒,然后看我喝下一口。 “喜欢吗?”他问。 “嗯。”我冲他甜美地笑,眼里却泛起泪光。 “秋冬,”他面露不忍,“不如回来我身边,继续在研究室工作?我可以为你申请签证。” 我摇头:“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微表情研究……它让我的生活更加艰难。” 布兰德不语。我这样说,是一种对他的责备。 “你回去后,见过你妈妈吗?”他换了话题,“见到那个人了吗?” 我又抿下一口红酒:“见到了,我还是没办法应对。” “你需要专业的治疗。” 侍者上菜。我铺开餐巾在膝上。 “可惜我没有时间接受治疗,”我手握刀叉,“我太忙于自力更生。” “有没有时间恋爱?” “有时间,但没有适合的对象,”我说,“你教会我读人心,人心一读透,就很难爱上。” “你要绝对诚实的人,当然很难。”他说。 “比你找太太更难?”我打趣。 “秋冬,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对吗?” 他的表情哀戚, “我只希望我没有害到你。” 我放下刀叉,握住他的手:“教授,你没有害我,我真心感谢你。” 他欣慰的笑,但仍有一丝怀疑躲藏在他的眉头。 “哎,这不是秋冬吗?” 我突然听见有人用中文说,一扭头,看见姚梦娜和一群同事站在另一桌前,往我这边望着。 其中自然也有莫柔。 我松开布兰德的手,站起身:“这么巧。” “哎呀我们别打扰秋冬了,”姚梦娜拿腔捏调,“我们换去那边坐。”然后窃笑着走开。 我复又坐下。 “那人是谁?”布兰德问。 我拿起红酒杯:“一个小丑。” “是么?我看他似乎钟情于你。”布兰德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谁?”我差点被红酒呛死。 “一个眼神一直没有离开你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好累,需要打气! 第11章 告白 “秋冬,你以为你将所有都看透了,其实你看见的是很小的一部分。有的时候,其实你是看不见的。“ 我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想起布兰德刚刚在餐厅说的话。 伦敦的这条街道,到了晚上就非常安静,没有几个往来行人。只有路边黑色铁栅栏上悬挂着的五月鲜花,飘出一丝清香。 醉意袭上头,我抬头看着墨蓝色的天空,仍然看不见几颗星星。 算了,回去吧。 居住的酒店将第二层右侧的房间都安排给了我们,连同进入走廊前的一个娱乐包间。我猜想此时,可能同事们正在包间里喝酒聊天。 想绕过,但没有办法,必须穿过环形的包间才能进入走廊,回到房间。 一推开门,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坐在沙发上。 见我进门,喧闹声一下停止,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我。 “哎呀,是秋冬回来了,”姚梦娜面泛红晕,恐怕也喝了不少,“莫老师,您看,秋冬回来了。” 莫柔独坐沙发的一侧,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秋冬姐,你还好吧?”尚杰问。 我睁大眼:我有什么不好的? 靠近墙角坐着的几个同事吃吃地笑了起来。 “哎呀小尚你就别问了,”姚梦娜歪歪扭扭地起身,拽住尚杰的衣袖,“秋冬好得很呢,刚约会回来,能不好吗?” 满室哄笑。 我不想接话,径直往走廊方向走去。 “诶我的天,我真不知道秋冬看起来人小小,喜欢的都是那么年长的类型啊!现在大叔都喜欢小朋友哦?” 头似被砸中,眼前泛出金星。 我努力控制身体抖动的幅度,扭回头,狠狠地瞪了姚梦娜一眼。 她恐怕从未见我如此穷凶极恶的模样,表情里露出一丝畏惧。一直以来,我是颓靡的,冷淡的,但从不是凶恶的。 “姚编辑,”莫柔开口了,“说话还是要注意轻重,不然会引起误会。” 我迈开脚步向房间走去。 越靠近房间,神经越像是撕裂开来,只剩一点星末维持着没有崩断。 到□□房卡,听见“哔”的一声,门开了。 整个人全盘溃散,几乎是摔进门。 “秋冬。”莫柔跟在我身后,急忙将我扶住。 我推开他:“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他不松手,死死将我抱在怀里。 “秋冬,没事的,”他的手掌贴在我的背上,有力而温柔,将我按住,“我知道你生气,我不怪你。” 泪水滑落在脸上,将燥热的面颊稍稍冷却。 “对不起,”我抓住他的衣袖,“对不起。” 他捧住我的脸颊,替我抹掉一滴滴的眼泪。 “没事了,”他温柔地笑,“不要担心。” 泪水堆积在眼睛里,他头上的灯光透过,朦胧之中好像万千星光。 “能不能站起来?”他拨开黏在我眼角的头发,“还是要我抱你起来?” 我破涕为笑:“要抱。” “好嘞!” 他真的将我抱了起来,起身的那一刹那,我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清茶香味。 他将我放到床上。 “不会还要我替你脱鞋?”他挑起眉毛,戏谑地笑。 我就是再借着酒劲发挥,也不敢了。自己胡乱蹬掉了鞋子,缩回被窝里。 莫柔看着两只鞋乱飞落地,哭笑不得,俯身替我捡起,收好在床脚。 “那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要走。 “他不是我的情人。”我说。 莫柔回过头。 “刚才在餐厅里的那位,不是我的情人。”我咬紧嘴唇。 他走回床边,半蹲下来,仰头看着我: “我在听。” “他是我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教授,” 一个字一个字,好像是吐不出口的鱼刺, “当时我大二,我一个人在伦敦,交了许多别人口中的坏朋友……然后……我染上了一些不太好的习惯。” 莫柔将手放在我的手上:“秋冬,你累了,也醉了。等明天,明天你休息好了,再决定是不是要告诉我。” 他是真的绅士,不会趁人之危。 “那明天,我带你去逛逛伦敦吧。”时装周已经结束,明日大家都会休息。 “好。”他点头,替我掖了掖被子,然后起身离开。 第二天,大雨滂沱中的伦敦眼看起来无尽萧瑟。 这个位于泰晤士河边的摩天轮是伦敦的著名地标,平日里售票口总是排着长队,而今天却不见几个人影。 我说要买两张票,售票小哥狐疑地看着我:“这样糟糕的天气,恐怕看不清什么风景。” 一早伦敦就瓢泼大雨,同事们都着窗外发愁,抱怨刚一得闲,就遇见这恼人的天气。 虽然答应了莫柔要带他逛伦敦,但天公不作美,我便想推脱。 “是你说的,在伦敦要学会冒雨前行。”莫柔却不肯罢休。 还非要来坐摩天轮,我有什么办法? 好在伦敦眼的座位舱是封闭式的。 “平时,这么大的舱内全是人,”我对莫柔说,“要挤破头才能占住窗边的位置。今天倒好,只有我们两个人,随便看。” 摩天轮绕一圈,要半个小时才能再落地。 莫柔望向窗外:“这样看伦敦,像一幅油画。” 可不是么,雨点打在窗上,流下水迹,让外面的风景好像有了油画的笔触。 慢慢地升空,建筑在变小,视野却更开阔。 但莫柔不再看风景,只是盯住我。 我知道他在征询我,是否要继续昨晚的话题。 “我在这里读了六年书,从高中一直读到硕士毕业,”我看着雨点在窗上击起的水花,“那时候我的感觉,是自己被流放了。因为出国并不是我主动选择的,而是我妈妈决定的。她和我,都有需要逃避的问题。所以我在英国的六年,状态并不算健康,才会和一些社会上的朋友厮混在一起,” “大二那年,有一次我和朋友出去玩,他们中有人喝多了,跟其他的醉鬼打了起来。警察过来的时候,从我们身上搜出了□□……” 我深吸一口气, “我以为完了,这下肯定要被退学,然后被遣送回国。这时候我遇见了布兰德教授,他疏通关系,将我从警局捞出来,抹掉了我的犯罪记录,” “出来以后,我才知道,他是要让我加入他的微表情研究室。他看了我和警察的审讯录像,发现我会通过观察警察的表情,琢磨出他们的想法,然后调整我自己的供词。他说我是个'natural',也就是指,我是未经任何训练,就懂得通过人的表情,读取他们的内心。” 莫柔眼睛睁大。自然的,正常人听了这些都会惊讶。 “其实微表情读取没有那么神乎,”我有点难为情,“它就是一门科学研究,研究人的表情和内在情绪的关系。” “所以,那天你之所以出现在公安局审讯室,是在帮助警察,观察我的微表情?”他问。 我只能承认。 “我在布兰德的研究室兼职了两年,同时继续完成我在中央圣马丁的时装课程。对于微表情研究,我并不算学的很好,只是偶尔会帮刑侦队做做参考。我对表情的敏感,更多的是一种天赋,所以布兰德既让我帮助他的研究,同时也将我作为研究对象。” “研究你为何会有这种天赋?”莫柔问。 我不语,只是看向窗外灰濛濛的风景。伦敦的雨天,灰色的云朵总是压得低低的,将地面上苍白的建筑也衬得颓靡。 “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酗酒的穷鬼,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会打我和母亲,”我嚅嚅道,“我上学的时候,胳膊上全是血红的印子,是他用皮带抽的,所以即使是夏天,也不得不穿长袖。” 那时候,妈妈的身上也总有伤口,不是眼睛乌肿,就是嘴角裂开滲着血。她好几次在我面前换衣服,身上全是青紫的痕迹。 “母亲在我七岁那年终于离开了我父亲,从此以后我再没见过他。布兰德教授说,一个遭遇家庭暴力的小孩,因为无时无刻不处在恐惧之中,所以会比别人更快地学会察言观色。” 莫柔赞同地点头:“我也遇到过和你一样,早年经历种种暴力的孩子,确实比较会看人脸色。” 我凄惨地笑:“但我的所谓天赋,不仅仅是来自于七岁前的经历。”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疼惜:“秋冬,你不一定要逼自己说下去。” 但是我必须说,不然我可能永远不会好起来。 “七岁那年,母亲改嫁了,她嫁给一个很有钱的富商。我也跟着她离开了父亲满是酒味的平房,住进了敞亮的大房子,”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足尖,“继父对我很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我觉得他对我过分的好。” “秋冬。”莫柔看得出我的挣扎,握住我的一只手。 “母亲不在家的时候,他会将我……抱……抱在他的腿上看电视。随着年龄增长,我慢慢开始觉得这样并不正常。可是……很多时候我不敢太强硬地拒绝……我担心会激怒他,然后他会抛弃我的母亲……” 那些年,我总是提心吊胆,随时提防继父的靠近。我能一直感觉到他别样的眼神,像是住在一间满是射线的屋子里,无处可躲。 “然后,我十六岁的时候,有一天,母亲出门办事,留我和继父在家,” 我捂住脸, “母亲一离开,他就打开电视,拉我站在他面前……他坐在沙发上……他……” 莫柔稍稍靠近我,但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触碰我。 “继父让我站着,然后用手,从我的膝盖开始,一直往上……我那天穿的是一条不到膝盖的百褶裙……” “秋冬。”莫柔轻声唤。 我放下手,双眼如被人挖空:“我的妈妈,在那时突然折回家取东西。她打开门,看到这一幕,冲上来给了我一巴掌。” 不能控制地冷笑。 最伤害自己的,往往是最亲的人。 莫柔将我抱住,让我靠在他的肩头。 十年寄人篱下、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生活,给了我所谓的天赋。我有什么可骄傲的? 摩天轮已经驶过顶点,开始缓缓下降。 “秋冬,”莫柔说,“为何会选择跟我说这些?” 我依偎在他的臂膀:“不知道,我……似乎很信任你。” 稍稍挣脱他的怀抱,抬头看他的眼睛:“你从未跟我说过谎。” 他的瞳孔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又放大了。 “莫老师,你是否喜欢我?”脱口而出。 “秋冬,我当然喜欢你,”他用手指整理我的发丝,“你以为,我这个年纪和经历的男人就必须看破红尘,或者游戏情场?事实并不是这样。秋冬,我还是会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 真心话:请给我一打莫老师 第12章 审讯 在很久以后,我常常会想起那一个雨天,流连在摩天轮上,与他相对的时光。 那短短三十分钟,我们离开地面,在高处俯瞰世界的流动,像是脱离了久居的地球和时间的束缚,来到另一个世界。 于我而言,那是一个纯粹而干净的时空,让我有勇气道出心底的秘密,问出潜意识里故意逃避的问题。 到后来我们分开的漫长时间里,我总忍不住地回望,将那半小时拆解成一分一秒,细细地怀念。 不知他可同我一样,在每次看向天际的时候,想起那一段在半空中的短短旅程? “秋冬,你可曾爱过布兰德教授?”那日,莫柔问道。 “为何这样问?” “他虽然是知天命的年纪,但是看上去睿智潇洒,很有魅力。而且听你所说,他对你如父如兄,细腻贴心,记得你所有的喜好。” 我微笑:“曾经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也许是爱他的,但是立刻被他巧妙地躲闪开来。我们都太敏锐,要是真的走到一起,每天不是互相深爱,而是互相观察。” “我不怕你观察我。”莫柔笑着凑近脸。 我害羞地低下头:“我从未有过长期的恋爱关系,并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我虽曾有过一段时间颇长的婚姻,但与你是一样的,”莫柔沉思,“我并不能及时发觉对方的需求。” “怎么会?”我觉得莫柔已算心思细密。 “婚姻里,太多人都在欺骗别人,欺骗自己,”莫柔说,“因为除了爱情,还有太多生存的艰难,需要妥协或满足。我想你的母亲就是如此。” 我何尝不知。在挨过那火辣辣如刀割的一巴掌后,我时常会去想为什么,为什么母亲的第一选择是伤害我,来捍卫她外表光鲜、内中腐朽的婚姻。 恐怕为了活下去,除了爱,人类还有许多需要满足的欲望吧。 在那之后,母亲将我送出国。她和继父给了我很多很多的钱——我明白这是他们补偿我的方式,如果不接受,可能他们夜夜难寐。 “秋冬,不管你在各类八卦小报中读到了什么,都请你不要相信。那并不是我失败婚姻的真相,”莫柔言辞恳切,“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够将自己心中埋藏的故事全都告诉你。到那时,我们彼此坦诚,处在公平的位置上,你再考虑是否愿意接受我。” 心脏立刻缩小成一颗紧密的小石子——他还不知道沈金棠已经死了。 我忍不住看向他。 他立刻注意到我的眼神,转过头对我微笑,眼角的纹路浅浅。 我突然有种恐惧感,恐惧再难看到他的笑颜。 “秋冬,”他用手背轻抚我的脸颊,“不要再这样忧思满面。” 再回首的时候,我多希望我们从未踏上过那趟回国的航班,而是一直留在摩天轮上,再摇摇晃晃地多转几个圈。 飞机落地后,莫柔和尚杰与我们告别。 他同团队的每一个人握手,礼貌地感谢。 然后他和尚杰坐着保姆车离开。而我们也各自分头回家。 我独自打了一辆的士,打算回家补眠。 车刚行至高速公路收费站前,我就看见莫柔的保姆车停在路边,被两辆警车包围住。 “师傅,麻烦靠边停下车!”我跳起来。的士一停,我也不管行李还在后备箱中,立刻打开车门奔出去。 莫柔站在保姆车前,面前站着两位警员,听见我的脚步声,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我从未见过莫柔眼神如此空洞的模样,两只眸子暗沉得没有一点光。 他已经知道了沈金棠的死讯。 警员中的一位是刑侦一队的副队长陈灵,他认得我:“小左,我们要与莫先生谈公事,你可否回避?” “我可以协助。” 陈灵很惊讶,向来都知道我懒的出奇,要三请四求才愿意到审讯室坐上二十分钟,怎么今天主动请缨? “如果需要协助,我们会找人通知你,办好手续再说,”陈灵拒绝了我,“莫先生,请吧。” 莫柔跟着他上了警车。 我摸了摸自己冰冷的额头,看着警车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一回头,看见尚杰站在我背后,赶紧抓住他:“你立刻联系莫老师的律师,让他赶去京城市公安局!” “……沈老师死了。”他的表情比莫柔更呆滞,手臂无力地垂落着。 “小姐!你还坐不坐车啊!” 背后的的士司机不耐烦了起来。 我只能赶回车上:“麻烦你带我去京城市公安局,要快!” 艾丽在公安局门口等我,见我拖着行李下车,杏眼圆睁:“你如此着急?” “你跟陈灵说,让我协助审讯。”我上气不接下气。 “秋冬,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介小小警员,去跟刑侦一队的副队长提要求?只有他们要求我的份,”艾丽拉住我,“我们换个地方说。” 我们去了公安局附近的一家小吃店。 一碗云耳面摆在我面前。 “先吃点东西,我看你都饿瘦了。”艾丽替我掰开筷子,递到我手中。 “艾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我哪有心思吃面。 艾丽压低声音:“沈金棠死了。” “确认了?” 她点点头:“我们在永渠河里打捞出了一顶假发,加上沈金棠身上的衣服,确认了她在见过莫柔之后,去一家咖啡厅的卫生间里换了装,所以之前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她在咖啡厅后续的行踪,因为她已经乔装打扮成不同的模样。” “她为何要换装?”我问。 “暂时未知,不过很多明星都会这样,为了躲避狗仔队的跟踪。这个案件已被确认是凶杀案,所以刑侦一队已经接手,很多信息我并不能获得。” “是什么手法?” 艾丽扼住自己的喉咙。 “活活掐死的?”我捂住嘴,再吃不下一口面。 “永渠河水深,且水流湍急,尸体在水里浸泡了足月才上浮,已经面目全非,”艾丽显然没有管我的食欲,“从尸体上取不到一点线索。” “媒体已经知道了吗?” “沈金棠失踪这么久,肯定瞒不住了,”艾丽拿出手机,“今天刚刚登上微博热搜,因为案件性质一确定,警方就会公开宣布立案调查。” 我取过手机,看了看微博上的消息:“几乎都提到了莫柔。” “很讽刺吧,以前莫柔没有红的时候,有关沈金棠的新闻里都甚少提及他的名字。现在一部戏让他成为全民男神,沈金棠之死倒像是蹭了他的热度。” “今天刑侦一队找他去,可是常规审讯?”我捏紧筷子。 艾丽垂下眼:“秋冬,有的事情你还是别知道太多。” “所以不是常规审讯。”我看出她的躲闪,因为我猜中了最坏的可能性。 “沈金棠离开莫柔家的一个小时后,莫柔一个人驾车去了京城郊区,”艾丽知道瞒不过我,“而他去往的地点,可能是永渠河上游经过的那片森林。” “可能?”我质疑道。 “因为莫柔下高速后,行驶出十公里,沿路就没有摄像头了,无从得知他究竟去了哪里,选择任何一条路拐去森林中或者深山里都有可能。” “艾丽,不会是他……”我撑住额头。 “秋冬,”艾丽摸我的手,“你和莫柔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没有,”我摇头,“但是他不可能杀沈金棠。” 那样温柔而诚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前妻? 我求艾丽带我去审讯室,即使没有手续,不能进去,也要等莫柔出来。 艾丽很固执,但唯独对我心软。 她带我到审讯室门口等候。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莫柔出现了。他看上去像是熬了一整夜,憔悴而疲惫。 我站起身:“莫老师。” 他看见我,双目无神。 “您好,我的当事人目前状态不适合和人交谈,”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上前拦住我,应该是莫柔的律师,“请见谅。” 莫柔并没有开口,只是移动脚步往门口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小左,你怎在这里?” 陈灵从审讯室里走出,看见我。 “陈队长,”我拉住他,“莫柔不是杀害沈金棠的人。” 陈灵皱眉,咳了一声,让随行警员先走,然后将我带去墙角。 “小左,是艾丽告诉你的?说莫柔是嫌疑人?”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是,是我猜出来的。”我赶紧否认。 他重重点头:“是,你是有这个本事。小左,我知道在沈金棠刚失踪的时候,你就有协助过三队审讯莫柔,当时你给的答案是看不出他说谎的迹象。” “是的,莫柔他并没有说谎。” 陈灵凝视我许久,好像要看穿进我的灵魂。 “小左,”他低声说,“你知道我们这段时间,从一个狗仔那里提取了他跟拍莫柔的所有视频素材吗?” 我背脊发凉,似有冰块滑下。 “你出现在了其中很多的视频里,”陈灵说出的每个字都令我悚然,“小左,这次的案件,因为你和莫柔的关系,我们不能让你参与。” “可我与他只是工作关系……” 我的语气如此无力。 “秋冬,我知道你很擅长读微表情,我们一直以来也相信你的专业水平。但是有没有可能,还是会有演技高超的人骗过你?你要知道,莫柔是体验派表演的集大成者,每次演绎角色时,他都是通过代入其情境,完全地成为角色,以至于相信自己就是剧中人。他在演戏时,就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如此想来,难道不可怕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张明开看了看时间:这时候宋青囡也许还在公司,有必要和她讨论一下莫柔这桩案件的进展。 第13章 夜访 之后的一周,我都没有再见到莫柔。 但他又好像无处不在。 打开电脑和电视,或是走在街头,都能看见、听见人们对沈金棠凶杀案的讨论。 很难不看到她的照片,听到她的经历。 沈金棠曾经也是国民女演员。她大学毕业后出演了电视剧《梦之乡》中的哑女一角,为大众所熟知。二十年来,她一直活跃在电视剧中,只是随着年龄的增大,角色从女一号变成了女一号的母亲,或是其他中年女角。然而她仍然耀眼,容颜和身材保养得上佳。我看过的照片里,她有着精致的鹅蛋脸,一双凤眼神采飞扬,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神秘的阴影。 如今佳人已去,人们的关注点便放在了她的前夫,新晋国民男神莫柔身上。 “秋冬,我替你打听过了,” 艾丽怕我担心,一有消息就随时告诉我, “莫柔并没有被定为犯罪嫌疑人,因为证据和动机不足。警方初步判定凶手是冲动杀人,而莫柔的代理律师非常强势,提出莫柔在没有任何动机的情况下,怎么会在沈金棠离开的一个小时后还没有平复心情,追去杀人。这个在逻辑上站不住脚,证据上也没有任何的支撑。” 我稍稍安心。 “秋冬,我说你跟莫柔是怎么回事啊?他被提审,你跟丢了魂似的,”艾丽仔细地看我的脸,“你们不会真的……” “秋冬!警汪!” 丁当欢快的声音打断了艾丽的问询。 他踏着轻快的脚步,向我们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格纹西装,内搭米色马甲的男人。 “这是我男朋友,江启凡。”丁当为我们介绍,娇羞从语气中外涌。 今晚丁当特意约在这个人均价位近四位数的餐厅,为的就是介绍他的新男友给我们认识。 “启凡和秋冬你一样,都是海归,他之前在纽约读了两年的奢侈品管理,现在在京城开了一家顶尖时装买手店,”来之前丁当就已经做过介绍,“他的品味特别好,常常飞去国外过周末,就为了享受一顿米其林美食。”所以特意订的高级意大利餐厅。 我大跌眼球:“这也未免太奢侈了吧?”还有两个字“装逼”我没敢说出口。 江启凡与我们冷淡地打了招呼,坐下后,靠着椅背,下巴微微后仰,双手并未放在桌上。 从身体语言来看,他并没有和我们沟通的兴趣,实在是个傲慢的人。 侍者过来点餐,食肉动物艾丽要了牛排。 “请问要几分熟?”侍者问。 艾丽皱眉:“我不爱吃带血的,给我全熟吧。” “全熟的口感可能比较硬。”侍者提醒。 我戳了戳她:“要中等熟的吧。” 艾丽一头雾水,看我点头示意,便照搬报给侍者。 江启凡的一侧嘴角微微上扬,他在嘲笑艾丽。吃过正统西餐的,谁会要全熟的牛排?浪费一块好肉。 我不太开心,艾丽的家境很不错,且有红色背景,只不过她从小志向并不在于享受生活,吃穿用度都没有讲究,一碗沙县馄饨都能让她满足。我喜欢这样的艾丽。 丁当见我盯着江启凡的脸,咳了一声,对我鼓了鼓眼睛。 他在警告我,不要把微表情的一套用在他男朋友身上。 一顿饭吃的好没意思,全靠丁当一个人的热情撑下去。起先我和艾丽还努力地同江启凡互动,但他真不是一个愉快的谈话者,言语中总是透出三分看人低来。 终于熬到吃完饭各自回家。与江启凡依依惜别后,丁当兴奋地跳上我的车:“怎么样,是不是很一表人才?” 我还未开口,艾丽就抢先一步: “我对他所说的忘记带卡,现金不够付账一事很怀疑。一般人的卡都是放在钱包里的,今天又知道要来这么贵的餐厅,怎么可能忘记?” 丁当看着我,我微微点头。 “凭什么?”他问我。 我正要开口,他又堵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比琼瑶剧女主角还来劲。 话到嘴边只能咽下去,更不能告诉他,这位男朋友夸大其词吹牛说谎的地方还不止是付账时。 因为第二天是周六,艾丽干脆和我以及丁当回家,打算与我们彻夜畅聊,顺便看望皮卡丘和黑猫警长。 我知道,她是为了陪我。这段时间我的郁郁寡欢难逃她和丁当的法眼。 行至楼下,刚停稳车,丁当就拍我肩,指指前方。 车灯照出白茫茫一片中,有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高大身影。 一秒间,我真以为那是莫柔。 但莫柔比他身材更纤瘦。 那人看见我,挥了挥手。 我下车,走近了才认出他是杜桓。 “小左,”他戴着口罩,但漆黑的眉眼令人过目难忘,“找到你真不容易。” 他随我们上楼,进了房间才脱下伪装,整理了下被帽子压扁的头发。 丁当两眼冒出花痴的光芒:“男神~” “嗨。”杜桓朝他笑了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齿。 丁当立刻瘫倒在艾丽的怀中。 “秋冬,我可否和你单独聊一下?”杜桓说。 艾丽立刻推丁当:“我去你的房间。” 她拎着满面痴笑的丁当离开。 我和杜桓在沙发上坐下。 “我听莫柔的经纪人说,你在公安局有认识的人,所以就打听到了你的住址。”杜桓说。 我指了指丁当的房门:“就是刚才那个女孩,她是刑侦三队的警员。” “是这样,”他若有所思,“我有件事情,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你说。” “你能不能帮我透露一条线索给警方?关于沈金棠一案的。” 我坐正身子。 “我知道沈金棠离开咖啡厅以后,去了哪里,”杜桓抬起眼皮,“她去了一家私人会所,见了导演孟景。” 他见我一脸困惑,便作解释:“沈金棠近几年拍的电视剧,大都出自这名导演之手。” “你怎么会知道她去见了孟景?” 杜桓抿起嘴唇,眼神落向地板。 他有愧疚。 “我是那家私人会所的老板。” 我突然想起,曾经和莫柔去的那间几乎没有人影的餐厅。 “你的私人会所,是不是在东城区曙光道上,要绕好几个巷子进去的那家?”我问。 他点头:“可能莫柔跟你说过。” “我们在那里吃过一顿饭。他说是自己圈中好友开的。” 杜桓眯起眼睛看我:“我就说,一贯不爱社交的莫柔怎么会预约来我会所吃饭,且不告诉我约的是谁。” 见我窘然,他回到正题:“我从影多年,有了积蓄就去投资,一直运气不错。后来买下这块地,本是个四合院,我就将它改装成私人会所,用来招待圈中好友,绝不对外开放,而且同一时间段只接受一位客人的预定。娱乐圈的人,最看重的就是隐私,他们来我的会所,可以放松,不用担心被拍被偷听。” “难怪服务员上菜也是低着头,好像不敢看我们似的,上完菜人影都没了。” “那是自然,会所里的服务人员只会在需要时出现,其他时间必须保持隐形,让客人来去自如,”杜桓说,“沈金棠失踪那天,早上给我打过电话,说下午要在我店里约见孟景。她说自己谈好的一部电视剧,因为导演突然换成孟景,自己的角色必须换给别人,她要找他谈,问清原因。” “她不是和这位孟导演合作颇多吗?为何要将她换掉?”我问。 杜桓不答,他站起身:“我只能说这么多,很多事情不应该是由我来告诉你。” “为何沈金棠失踪的时候,你没有提供这条线索,而是选择现在说?”我问。 他目光低垂,移开去别处:“我没有想到她会死,真的。” 我再打探不出更多。 杜桓走后,我立刻将此事告诉艾丽,她即刻拨通了陈灵的电话。 “可否让我协助审讯?” 我恳求。 艾丽为难,将电话递给我。 我接过电话:“陈队长,我请求你让我协助审讯孟景,我保证不会影响你们办案的效率和公正性。” “小左,你知道你这个要求很无理吗?”陈灵的声音中透出愠怒。 “我知道,”我努力抓紧手机,“但是我曾经无偿帮助你们侦破了那么多起案件,我总该得到你们的信任。” 他噤声,他知道这一点无法被否认。 第14章 等待 警方连夜找到当天私人会所在岗的服务员,问询了当天沈金棠和孟景见面的情况。 服务员只说,听见两人有比较剧烈的争吵,但是根据会所的要求,菜上完后除非客人按铃要求服务,否自服务员不能擅自去打扰。 “上完菜以后,沈小姐很早就按铃买了单,然后他们还坐了好一会儿,离开时是分开的还是两人一起的,我就不知道了。”服务员说。 孟景在第二天中午两点被传唤到公安局。 他个子不高,戴着金丝眼镜,头发微秃,双眼有点肿胀,但还是看得出几分恃才傲物的自信。 陈灵直接杀入正题:“当晚有人耳闻你和沈金棠在私人会所内争执,能否介绍下当时的情况?” “陈队长,我和沈金棠争执的无非是一些合作上的问题。她之前谈下了一部新戏里的角色,结果后来要将她换掉,碰巧我接下了这部戏的导演工作,她不就是约我出来,把情绪发泄在我身上咯。”孟景推了推眼镜。 “但是根据我们了解的消息,替换掉她的决定是你接任导演后做出的,”陈灵向他摊开手掌,“你能解释下么?”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一个导演就有这么大的权利,还要看制片人、投资方还有整个市场的态度嘛。”孟景说着,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鼻子下沿。 我在笔记本上画下感叹号,递给陈灵。陈灵看了我一眼,转向孟景: “孟导,针对这些细节,我们不仅会提审你,也会找到同剧组的人员,彻查出真相。而且我们既然会问,一定是有证据在手里,对你的回答有把握。一旦发现你有故意掩饰或说谎的地方,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甚至会因此将你列为犯罪嫌疑人,我建议你还是如实呈词。” 孟景思量了一会儿,道:“好吧,确实换掉沈金棠的角色是我的主意,但是我也是征求过剧组相关负责人意见的。” “为何你会要求换掉沈的角色?” 孟景面露难色:“我觉得她的形象不太适合。”他耸了耸一侧肩膀。 我又在本子上画上一个惊叹号。 “孟导,我可能有必要介绍一下,坐在我身边的这位是经验丰富的测谎专家,你所说的谎话,很难逃过她的眼睛,”陈灵指指我,“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要换掉沈金棠?” 孟景看着我,惊讶中带着两分惧色。 “哎,”他拍了拍腿,“我想问,今天我说的话,你们能不能保证不会泄露出去。” “孟导,我建议你不要和我们谈条件。我们会依法办事,保护你的隐私,前提是你的证词不会牵涉主要的犯罪事实。但是如果你缄口不言,再加上之前知情不报,我们有权利怀疑你和沈金棠被害有直接的关系。” 孟景叹了口气:“我将她换下,是因为我太太不允许她参与我执导的戏。” “为何?” “还能为何?”孟景抚着额头,“因为我和沈金棠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一年前被我太太发现了。” 我和陈灵面面相觑。 “我以前指导的戏,基本上都少不了沈金棠的角色。而我太太发现我们的关系后,大闹一场,逼我答应再不起用沈金棠。这部新戏是临时换的我做导演,在这之前,沈金棠的角色已经谈的差不多,我不得不把她换掉。” “看不出莫导你是个妻管严啊,”陈灵话未结,又似想起了什么,“你和沈金棠的关系,他的前夫莫柔知道吗?” 孟景的额头渗出汗水,畏惧地看了看我。 “两年前……两年前他就发现了。”他的声音如苍蝇拍翅。 我攥紧了手中的笔。 “两年前?”陈灵寻思,“难道莫柔和沈金棠离婚,跟这件事有关?” 孟景点头:“两年前,莫柔突然从剧组提前回家,撞……撞见我和沈金棠……” 他哀嚎一声:“那次经历,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 我恨不得将笔记本砸向他的脸:还有脸装受害者! 陈灵不想再探听孟景被捉奸在床的细节:“你和沈金棠在私人会所争吵以后,就离开了吗?时间是几点?是分头离开还是一起离开的?” “分头,”孟景立刻直起身,“她发了脾气,先冲走了,时间大概是五点半左右,我坐了一会儿也走了,大概在她离开后十五分钟左右。” “你离开后去了哪里?” 孟景紧闭双唇。 “孟导,我再问你一次,”陈灵眼神带着威慑,“四月十六日晚上五点四十五至九点,你在哪里?” 我离开公安局时,陈灵与我握手:“小左,谢谢你。” “没什么,你们才辛苦,估计要点时间才能撬开孟景的嘴。” 孟景无论如何不愿意坦白自己见过沈金棠以后的行程,似乎陷入了沉默的挣扎。 “这家伙,早先知情不报,问询时支支吾吾欲盖弥彰,现在又卡在最关键的地方,”陈灵很不屑,“我已经派人去将私人会所附近能找到的监控录像全部调出来,同时去查那个时段所有经过的的士,看有没有人碰巧接上了他们俩人。如果有任何进展,需要你的帮助,我会立刻通知你。” 我与他告别,然后开车回家。 刚进家门,就接到尚杰的电话。 “小左编辑,能否到广贸商城门口见?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丁当坐在沙发上,眼瞧着我刚打开房门又关上。 广贸商城离我所住的小区不过五百米的距离,我便步行前往。 到商场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看见尚杰跑过来: “小左编辑,能不能请你上车,跟我一起去见见莫老师?” 顺着他的手指,看见一辆青黑色的路虎停在路边。 我随他上车。 “尚杰,莫老师有什么事情吗?”我问。 “小左编辑,沈老师真的死了吗?是谁杀了她?”尚杰开着车,情绪有点激动。 “还不得知。”我望向窗外。 “如果没有沈老师,我哪里会有今天。” 看来沈金棠在他心中份量颇重。 “我想你去看看莫老师,他情绪非常低落,推掉了很多工作,把自己关在家里。这样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尚杰,这辆车是莫老师的吗?” “是啊。”他睁大眼睛。 “下次你别开这辆车来接我了,免得狗仔跟拍。”我往后车窗看了看,颇为担忧。 “这些狗仔是甩不掉的,”尚杰说,“小左编辑你不在娱乐圈中,可能不知道。狗仔和艺人是相互寄生的关系,他们拍了料,如果和艺人关系好,是不会爆的,如果不好,就会问我们这些经纪人啊经纪公司要钱,看我们愿不愿意出钱压下去。艺人呢有时候为了宣传,还会主动联系狗仔,让他们爆点无伤大雅的小料配合一下,炒作炒作话题。” “那有没有狗仔联系你,要爆莫老师的料?”我问。 “有,最近一次,对方连稿子都写好了,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拦住...小左编辑你这样问,大概也是知道,狗仔拍到了什么吧。”他看了看我。 我沉默了,我知道是拍到了什么。 “总之,你不用太担心,我们都已经解决了,”他打转方向盘,拐进锦豪家苑的大门,“比起狗仔来说,疯狂的粉丝才更可怕。” 他带我上电梯,行至十层。我环顾四周,一层有三户人家,尚杰领我到最左侧的一户,打开房门。 这是一套颇为敞亮的三居室,房间里摆满绿植,衬着深色的家具,很是典雅。想必以前沈金棠也住在这里。 尚杰在房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莫柔的身影。 “小左编辑,不好意思,莫老师可能出去了,要不你在这里等等?”尚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七点,“我可能得赶去和公关公司的人吃个饭,最近他们帮了很多忙,压下一些负面的报道,我得替莫老师感谢他们。” 他离开后,我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只听见秒针走动的轻微声响。 实在是无聊,我随便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读了起来。 竟然是一本哲学书,作者是本雅明。前五页反反复复读了七八遍,都没搞懂谈的到底是什么,后五页直接进入催眠模式,让我上下眼皮直打架,忍不住地昏睡过去。 等我再睁眼时,墙上的时钟已走向九点半。 莫柔还没有回家。 空寂的屋子莫名地渗出一点寒意。 我不想再等下去,只能打道回府。 出了小区,我打了辆的士回家。 在车上我竟然又睡了过去——恐怕这几日天天担心案情进展,睡不着觉,积攒了太多困意。 “小姐,小姐,”我被的士司机叫醒,“到了。” 我赶紧坐起身,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拿出钱包来付账。 “大半夜的戴着帽子口罩站在车前头,要吓死人啊!”司机一边收钱,一边抱怨。 我还未从睡意中清醒,也不知他在说谁,拖着迟滞的身体,摸索着下了车。 的士离去,我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才迈开脚步往前走。 一跨步,就撞上一个黑影。 我抬头看见一张模糊不清的脸,没有鼻子,没有嘴巴,看不清眼睛。 “啊!”我惊声尖叫,脚下一滑,就往后跌去。 那人赶紧抱住我,伸手捂住我还未合拢的嘴:“小星云,别怕。” 是他。 我终于从浓浓的困意中清醒,看清楚他晶亮的眼。 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颈,仿佛害怕一松手,那股淡淡的清茶香气就会再次离我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莫老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第15章 再见 莫柔顺势就将我抱起,迈上台阶,泰然自若地站在电梯门前。 同样在等电梯的还有一位六十来岁的大妈,她用惊恐而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们。 莫柔戴着口罩,眉眼间全是笑意:“这孩子贪睡,没办法,天生懒骨头。” 我只把脸死命地藏在他胸口。 大妈迟疑着点头,附和道:“我家那丫头也是,一回家能躺着决不坐着。” “可不是嘛,”莫柔摇摇头,“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太缺乏锻炼,意志力薄弱。” 我伸出两根指头,偷偷拧他的胳膊。 “哎哟,”他叫疼,“说你两句,就要报复,看等会儿进家门怎么收拾你!” 大妈探过头:“我能不能问一句,这是你家闺女还是……” 莫柔假装皱眉:“阿姨,我看着有那么老么?这怎么可能是我闺女呢?” 背后又多了一个等电梯的男人,插嘴道:“就是啊,张妈,我看你这眼神太不好使了,人家这一瞧就是小情侣啊!” 电梯怎么还不下来!我恨得牙痒痒。 好不容易挨到家门口,莫柔还是不肯松手。 “不放我下来,怎么开门啊?”我小声道。 “按门铃啊。”说着他真的伸长胳膊,点上门铃。 丁当一打开门,看见这副景象,立刻挪动小碎步回自己房间,啪地将门关上。 我四肢乱蹬,终于逼得莫柔将我放下。赶紧溜回沙发上,抱着坐垫。 “干嘛搞得好像我占了你便宜的样子。”莫柔脱下帽子,除去口罩。 太久没有看见他的脸,我真的想念。 他在我面前蹲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担心了?” 他浅笑不语。 “下午尚杰来找我,带我去你家了,”我说,“他说你状态不太好,想让我劝劝你。” “小杰有心,”莫柔起身,坐上沙发,“他自己也很难过,这几天失魂落魄的,毕竟她对他有知遇之恩,一手将他从备受冷眼的小助理提携成我的经纪人。” 她自然指的是沈金棠。 “你很难过吧?”我问。 他的脸覆上一层阴影:“秋冬,十八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 “我若不是深爱过她,也不会在后来那么恨她。”他的嗓音沙哑,“我选择跟她离婚,是因为……” 他说不下去。 “我知道是为什么。”我细声说。 他惊讶地看着我。 “警方得知,沈金棠失踪的那天,她在见过你后,乔装打扮去见了孟景。所以今天下午,我们审讯了孟景——他说你是因为发现他和沈的关系,才坚持离婚的。”我不敢注视他的眼睛。 莫柔僵硬地笑着:“我还以为有一天,我能够自己亲口说出这件事情。” 当时,他一定是心碎成灰。 “我一直不愿意提起,既是太痛苦而无法面对,又是觉得夫妻一场,到最后还是为对方保留一点颜面,”莫柔捂住眼睛,“秋冬,我甚至没有你勇敢。” 他不对任何人道出这番往事,也是为了不伤及沈金棠的名声,何尝不是一种深情。 “她所追逐的,是我这个丈夫不能给的。” “坊间传言,说离婚后,你一直想要复合。” 他惨笑:“事实是,她一直想和我复合,但是我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对外她的公关为保全其形象,一直反过来说。我也无所谓。” “那天下午她找你,也是为了复合?”我想起第一次审讯莫柔的情况。 “我明确跟她说,不可能,而且让她不要再来找我。临走时我让她留下家里的钥匙,她还是不肯。我们争吵的很厉害,我也气疯了,所以后来才会开车去郊外散心。” 十八年婚姻,两年纠缠。相形之下,我仿佛只是个陌生人。 莫柔并未看出我的落寞。 “……难道,是孟景对她……”他犹疑地问。 我正要回答,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是陈灵。 他要我立刻赶去警局,说孟景已准备交待事实。 我抓起外套,对莫柔说:“你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跟你说。” 起身要走,被他一把拉住,跌回温暖的怀抱。 两人都无言。他只是埋首在我的肩头,手臂微微用力,却又怕勒紧了我。 所有的纷乱思绪都因这刻的拥抱而静止。 背后传来他的温度,让我感觉安全而妥帖。 是从何时开始,他的身畔如此令人安心。 片刻之后,莫柔松开我:“去吧。”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他坐在沙发上,微笑如清风。 “再见,小星云。” “孟导,我们话不多说,直奔正题。四月十六日晚上五点四十五后,你去了哪里?” 孟景垂首:“我打的去了晶阳酒店,一直待到晚上九点才回家。” 晶阳酒店是京城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有人可以作证吗?”陈灵问。 孟景一脸颓然:“有,女演员姚姗姗一直和我在一起,前台的开退房记录也可以证明。” 说完这些,他无助地看向我们:“这些话,我请求你们千万不要让外头知道。” “孟导,你的风流债这么多,难道还怕孟太知道?”陈灵不屑道。 “说实话,我太太家大业大,背景雄厚,我能有今天的位置,少不了她的帮助提携。要是她和我离婚,恐怕我饭碗都不保,”孟景嚅嗫,“我对不起她,真的。” 为自保而给的道歉,实在没有多少分量。 结束了审讯,陈灵送我到公安局门口。 ”“其实今晚,并不是非要孟景交待,我们在他松口之前,就已经找到了那晚在私人会所附近接上沈金棠的的士司机。”他说。 ”所以你是故意辛苦我。” “并不是,我一方面是为了巩固证据,另一方面,我想让孟景将肚子里那点烂污吐个干净。” “不如承认你自己八卦好了。” 这时,有一队警员从局里快步跑出,跳上两辆警车,扬长而去。 ”这么晚还出警,今天可是周六啊,陈队,不怕招人恨?” 陈灵笑:“这不是没办法么,这个案子拖了如此之久,又涉及公众人物,各方都很重视。局长要我们必须在未来48小时内锁定嫌疑人,否则无法向他的上级交待。” 又来一辆警车,停在我们面前。 “那我先走一步。”陈灵和我握手,然后坐上车离开。 我有点诧异,他们这样着急,是去哪里。 难道又有了新的线索? 然而今天如此漫长,我实在是太疲累,没有力气思考。而且莫柔还在家中等着我。 想到他,我赶紧发车回家。 已是午夜,一路驰骋,鲜少人影。 驶至小区门口,却看见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围住红蓝色的灯光。 我已有不祥预感,将车随便一停,就急忙奔下去。 只见三辆警车停在我所住的单元楼下,引得附近几户邻居都披着衣服出来看热闹。 我见陈灵不在队伍中,正要跑上楼去,就看见他和另外两名警员带着莫柔走了出来。 莫柔戴着帽子和口罩,低垂着头,并没有看见我,弯身坐入了警车。 “陈队长!” 我扑上去抓住陈灵, “不是他!” 陈灵被我拖住,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音:“小左,现在不是任你闹、相信你主观判断的时候,我们有足够的证据实行抓捕。现在时候不早了,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 我不放手:“陈队长,你们信了我那么多次,为什么这次不相信我?” “我们以前提审的,可不是从你家里抓出来的犯罪嫌疑人!”陈灵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知道沈金棠离开私人会所后打的去了哪里吗?她直接又回到了莫柔的家!” 我告了病假,周一没有去上班。 到了现在,才觉得过去的自己多么幼稚,总以为天塌过,自己顶住了,未来再没有什么可以比之前更黑暗。到再度被击倒才知道,会有那样自强不息的想法,不过是因为经历太少。 “艾丽,秋冬都像这样了,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丁当急得在艾丽胳膊上狠拧一把。 “哎哟!我真没办法!我和秋冬的交情,全刑侦大队人尽皆知,现在跟防贼一样防我,挖不到一点星末子儿!“艾丽也很崩溃。 “真是,关键时刻,就不知道替你养狗干嘛!”丁当在我床沿坐下,“秋冬,你别太担心了,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公安局不可能冤枉一个好人。” “丁当,艾丽,谢谢你们,”我虚弱地说,“其实我担心的不仅仅是怕他被冤枉。” 自从莫柔被抓走以后,我反复在脑海里回放我们相处的瞬间,不断地想证实他没有说过谎这件事情。 到最后,我竟然连自己也无法相信:是否我的主观意识真的干扰了我的判断,我的记忆到底准不准确。 而我厌恶这样无法全心全意相信他的自己。 就这样纠结着,两天以来几乎吃不下几口饭,睡不上几分钟的觉。丁当和艾丽一下班就回来守着我,用各种方式逼迫劝解,我才勉强喝下几口汤水。 有人敲门,丁当去应门。 “你好,”我听见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影,“请问左秋冬小姐是不是住在这里?” “是,请问你是?”丁当问。 “我是莫柔先生的律师,张明开。” 我立刻翻身下床,冲去客厅。 “我认得你。”他是那天在审讯室门口拦住我的年轻小开。 “我能和左小姐单独谈话吗?”他看着丁当和艾丽。 丁当拉拉艾丽,两人默契地走进房间关上门。 我与张明开在沙发上坐下。 “莫先生让我来传话,说要你放心。”说到放心二字,张明开的眼神往下落了一落。 我问:“张先生,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我是否可以放心?” 他犹豫片刻:“左小姐,我听说你是有配合过警方进行侦破工作的,所以我如果有隐瞒,恐怕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只会让你胡乱猜测,更加担心。所以,即使莫先生要怪我,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个真实的答案。作为律师,我很担心。” 我的心里咯噔一响。 “根据警方提审莫先生时透露的细节,四月十六日下午五点半左右,沈金棠离开私人会所,打的去了莫柔家中,到达时间是六点十五。莫柔是四点半左右开车去了郊区,然后在六点四十五分回到家中。可在这之后,莫柔的车又在七点十五分左右开去了郊区,也就是永渠河上游流经的森林。我打听过,高速摄像拍下的照片中,车上的司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辨认不出人脸。” 我浑身发冷:“所以,他们怀疑是莫柔回家后,杀害了在家等他的沈金棠,然后又开车去了郊区,抛尸河中?” 张明开沉沉地叹了口气,点头。 “而且,最为糟糕的是,我们发现了沈金棠的遗嘱,上面的受益人写的是莫柔的名字。对警方而言,这无疑进一步揭示了莫柔的杀人动机。” 第16章 电话 陈灵看见我,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我硬着头皮在他桌前坐下:“陈队……” “小左,我们现在非常忙,没有时间处理任何和案件无关的事情。我不想赶你出去,让你难堪。”他用手指揉了揉眉头。 “陈队,能不能让我单独审讯一次莫柔,我想亲口问他一些问题,我……”几乎是苦苦哀求。 “小左!”陈灵将一本卷宗砸在我面前,“你有完没完!” 他这一怒,背后坐着的警员纷纷抬起头来往这边张望。 我只是紧紧咬着嘴唇。 陈灵扭头冲着下属喊:“看什么看?工作!”然后再转向我,挠了挠头发,压下一口气。 “有些细节,我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尽力使自己语气和缓,“我们在莫柔家的电视柜上检查到了沈金棠的血迹残留,初步鉴定,可能是在被害时磕到了后脑勺。法医那边也确认,沈金棠的后脑确实有撞击重物而形成的创面。而且,我们在他家中也搜出了沈金棠的手提包,里面有她换下的衣物。证据确凿,我们已经准备以故意杀人罪起诉莫柔” 如被人抽走脊椎,我浑身瘫软。 “那……莫柔自己承认了么……”嘴唇哆嗦,吐字似吐气。 “这重要么?”陈灵的表情说明他不想再回应我荒谬的诉求。 踏出公安局的门,迈入夜色中。我惶惶不知身在何处,好像感官全体罢工,无知也无觉。 就这样开车回了家,竟然一路顺畅,没出车祸意外。 拿钥匙开了门,听见一丝丝哭声。循着过去,看见丁当坐在客厅里抹眼泪。 他见我回来,赶紧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秋冬,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怔怔地走回房间,倒头拿被子蒙住头。 就这样昏睡过去,睡过黑天白日,睡到世界尽头。好像闭上眼,就能躲过这残酷流逝的时间,就能逃脱这暗污龌龊的人世。 “小星云。” 有人唤我,是莫柔。 他坐在我的床沿,对我温厚地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将紧锁的双眉疏散开来。 我几乎要哭泣出声,从被窝里抽出手,想要握住他的手。 莫柔脸上却突然变了颜色,露出凶光来。他扼住我的脖颈,将我的头用力压进枕头。 我的双眼发黑,呼吸困难,颈椎在重力之下发出咔咔的声音。 拼命掰着脖子上的手指,又抠又扯。然而并使不上劲,只感觉着他的手都嵌入肉里,将一根根血管捏爆开来。 这样挣扎了许久,我坠入一阵昏迷后又复清醒。 满头大汗地坐起身,胸口仍然起伏着,喘不上气。 窗口透进光来,灰蒙蒙地并不明晰。 我看了看床边的手机,凌晨五点。 又钻回被窝——清醒令我觉得冷。 然而再睡不着。 想起刚才的梦,忍不住地问自己,莫柔真的可以那么可怕? 他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永远是耐心且包容地微笑着。任何的肢体接触,他都保持着温柔的力度,没有丝毫的入侵感。 这样的莫柔,真的会变得如我梦中般凶神恶煞? 他的情绪波动,似乎只发生在每次谈起前妻沈金棠的时候。谈到她,一向温和的莫柔就会带上复杂的情绪,似乎这世界上能够为难他、激怒他、伤害他的只有沈金棠。 莫柔被起诉的新闻很快登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 时装周之行的后续报道被叫停——各个品牌都打来电话,拒绝和莫柔的形象绑定在一起。 时间、资金、精力一夜之间打了水漂,宋思明恼怒地很,没少给我脸色看。 姚梦娜倒是得意,在我眼前使劲晃荡,午餐时高声谈论莫柔案件,生怕传不到我耳朵里。 我不看电视,但光是网上的弹屏新闻的频率都让人难以忍受。 一下子冒出个标题:“求复合不成反杀妻?国民男星莫柔被起诉谋杀。” 又或者更耸人听闻:“血手师座:莫柔亲手捏断前妻颈椎。” 简直不给人逃离的空间。 我想辞职,回英国去。 这样想着,立刻写了邮件给布兰德教授。 他回信很快:“我即刻安排给你办签证。” 我掐指一算,这样等到莫柔开庭受审时,我就应该打包离开京城了。 然而这之间的一个月真不知道怎么熬。 丁当听说我要走,眼神黯黯:“秋冬,我恨你。每次遇见需要逃避的事情,你就丢下一切——可知被丢下的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他最近不知是不是受了我情绪的影响,人也变得安静起来,甚至偶尔也发个呆,一脸惆怅。 只有艾丽还和从前一样,她的家庭和睦,虽说没有男友,倒少了很多烦恼,安然和宠物作伴,职务又给了她积极的道义感,难怪她的心思是我们三人中最敞亮直白的。 她见我和丁当一起犯起忧郁症来,很恼火,一有时间就拉我们出门吃饭。 “艾丽,你是我们中间收入最低的,这样频繁地请吃饭,还能糊口不?”丁当话虽这么说,嚼着龙虾的嘴可没缓下来。 “没钱也要请你们吃啊,我不管你们,谁管。不拿美食引诱,你们俩就一起蹲在家中腐烂。”艾丽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丁当有点感动,竟然都没有回怼,低头吃肉默默不做声。 “秋冬,莫柔好几次问起你呢。”艾丽突然说。 我心脏一抽。 “你怎么知道?” “现在起诉了,刑侦一队也不像之前那样防贼似的防我了,有些信息还是能传出来的,”艾丽小心地观察我的表情,“莫柔有问,能不能见见之前负责观察微表情的左小姐。” 难以言喻的情绪一阵阵从胃部向上涌。他或许是真喜欢我的。 正因这样,我才更痛苦。 丁当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正要接,对方又挂断了。 “谁啊?”艾丽问。 “我男朋友,”丁当将手机丢回桌上,“总是这样,响一声就挂,非要我打回去,好像连电话费都舍不得花在我身上。” “那你每次都打回去吗?”我心里替丁当可惜。 “打啊,或者干脆去他家找他。他都养成习惯了,给我打电话,响两声就挂掉,意思是让我去他家找他。”丁当白眼翻上天。 我突然想到,为什么沈金棠会在见过孟景后,又折回莫柔家? 明明之前吵得不可开交,愤而决裂,不可能在沈金棠离开家前相约再见。 还是莫柔在她离开后,又打电话要她回去? 这事要问莫柔,恐怕只能找张明开。 我立刻拿出手机,拨了号码。 “喂?”张明开的声音总是非常沉静。 “喂,张律师,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 “莫柔先生知道为什么沈金棠会在离开私人会所后又回到他家里吗?是他让她回来的吗?” “据我所知,莫柔先生并不知情,他甚至不知道沈金棠回过他家中,”张明开对我的问题很好奇,“是有什么线索吗?” “没事,我就是随便一问。”毕竟只是我自己的猜想,不想说出来误导他的思路。 挂了电话,艾丽立刻问:“怎么回事?” “我很奇怪,为什么和莫柔大吵一架,愤然离开后,沈金棠又会选择回到他家里?”我绞尽脑汁,“莫柔说不是他约的,那是为什么?” “可能是她自己又想找莫柔,再谈谈?”丁当说。 “也有可能,是有人让她回去,或者她在见孟景的时候产生了什么想法?”艾丽若有所思,“秋冬,这事儿你得找那个好色导演孟景问清楚。” “诶,我刚好有个小姐妹曾经采访过他,还一起吃过饭,”丁当拿起手机,“我找她问。” “你让你那小姐妹给他带句话,说有个叫左秋冬的微表情专家找他,”我想了想,“如果他不肯见面,就加一句话,说如果他不出来见我,我就找他太太去。” 威胁很管用,孟景立刻答应与我见面。 我们约在一处咖啡厅。 他见到我,面带三分敬意,与我殷切握手。 我猜他对我肯定如实相告,再不敢耍滑头。 “孟导,我想请问那天您见到沈金棠,整个过程中,她可否提到吃完饭要去莫柔家的计划?”我直入主题。 “没有,”孟景摇头,“我们整个谈话都在争论把她换下女主角的事情,只有刚坐下的时候,她提了一句,说跟莫柔没戏了。” “那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有没有中途接谁的电话?” “并没有啊,我们吵的特别激烈,她咄咄逼人的时候,我还真希望有个电话进来打断她,让她冷静一点。” “哦。”我有点失望,看来这真的是我的胡思乱想。 孟景喝了一口咖啡,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诶,对了,中途她电话响过一次,但是她没接,说是晚点再回。” 第17章 现场 “啪!” 宋思明将一份策划案摔在我桌上, “左秋冬你怎么搞的?这样的东西你也好意思交给我看?” 我低着头。最近因为莫柔的事情,我对工作不如往日专注,但做出来的东西也并不算太差,只是较平常水准稍稍下落而已。 宋思明无非是想找个把柄撒气,这样公开训斥的事情也发生在其他同事身上过,忍一时算了。 “主编,您消消气,” 姚梦娜捧着茶杯踱过来, “秋冬她一向做的都不错,偶尔发挥失常,让她重新改不就是了。” 我在心里爆粗口:我哪怕精神失常,做出的策划也比你的好,凭什么由你建议要我改。 然而她还未说完: “这不莫柔出事儿了吗,秋冬她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砰!” 这一声响,原本还缩着头不敢围观宋思明发飙的同事都递了眼神过来。 我的手掌拍在策划案上,热辣辣的疼。 “我辞职。” 吐出这三个字,好歹出了一口恶气。 姚梦娜红唇微张,没料到我竟然这样豁出去。 我抓起手提包和外套,准备离开。走过姚梦娜身畔时,我靠近她耳朵,轻语: “宋主编可是有家室的,我劝你收敛一点。” 不等欣赏她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我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她和宋思明每每靠近,目光一碰,就会立刻分开,这关系有多亲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一出公司大门,我就拨通张明开事务所的电话。 “喂!”一接通,我就迫不及待地发声。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呃……”我澎湃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断,“您好,我找张明开律师。” “张律师刚刚走开,我也在等他。我是他的合伙人宋青囡,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转达给他。” “哦……是这样的,我想拜托他查一下沈金棠遇害那天下午,在她离开莫柔家后所有的手机通话记录。” “好的,我记下了,一定替你转达到,”她听出我声音里的犹疑,又道,“你放心。” 挂了电话,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点不知何去何从。 不如去莫柔住的锦豪家苑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这念头一出,心中不由地自嘲,还真把自己当侦探使。 锦豪家苑虽然名字听起来很高大上,其实是京城很旧的一个住宅小区。据艾丽说,当时发现沈金棠失踪的时候,三队要求小区保安调出录像,结果仅有进出小区的一条大路上还有两个摄像头能工作,其他地方全是盲区。 车刚停到莫柔所住的单元楼下,我就犯了难:这线索要从何找起。 “哎,你这车不能停在这里,”有个穿着黑色夹克的年轻男人过来敲我车窗,“要罚款的你知道吗?下来下来!” 我自认倒霉。这设备不全的小区,对乱停车的监管力度倒是很大。 刚走下车,准备好好求个饶,四面八方突然冲出好几个人,端着长/枪/大/炮的照相机,将我团团围住。 “左秋冬小姐,请问你和莫柔是什么关系?” “请问你是否涉嫌和莫柔同谋杀害沈金棠?” “请问你是否事先就知道沈金棠遗产的受益人是莫柔?” 他们拿着录音笔,拉拽着我的衣服,势要将我困死在原地。 我被堵在车门边不得动弹——这些狗仔队,还真是会下套。 只能一筹莫展地捂着脸,心想大不了就地盘腿而坐,立地成佛,反正不吐一个字。 “让开让开!” 有人挤进包围圈。 听这声音有点熟悉,我赶紧扒开指缝,想看清楚可是有人相救。 “小左编辑,”是尚杰,他护住我,对领头的黑夹克男子说,“江维,你这样太不厚道了吧?在这里蹲人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以后都不想合作了对吧?” 叫江维的男人嬉皮笑脸:“小尚啊,现在莫柔这条新闻,所有媒体都在报道,我不就想找个有新意的角度,挖点新鲜的料吧。” 尚杰冷笑一声:“江维,你不是两年来一直想知道为什么莫老师和沈老师会离婚吗?今天就放过不相干的人,我保证将答案邮件给你,让你写一篇活色生香的前因后果大回顾。” 江维还在踟蹰,他不愿意将我这个逮到手的线索放过。 “你要不撤,我就将莫老师和沈老师离婚的□□独家卖给娱网周报。”尚杰利诱加威逼。 “行行行,”江维挥了挥手,让同伙后退,放我出来,“说好了,明天中午之前务必发给我。” 待他们撤去后,尚杰转过身来对我笑:“小左编辑,可吓坏了吧。” “还好还好,”我整理了下被扯乱的衣服,“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拿几件莫老师的衣服,替他送去。”尚杰低头。 谈到莫柔,我们都陷入低落的沉默。 “小左编辑,要不要上去坐坐?休息一下?”他说。 我面色一冷:去凶杀现场休息,是否有点瘆人。 但一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我不由地挺直了背脊——现在不是胆小的时候。 “警方昨天撤销了封锁,所以今天莫老师让我来替他拿几件换洗衣物,”尚杰打开门,让我在沙发上坐下,“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沏杯茶。” “别……”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奔去厨房。 只得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 上次来这里,是差不多两周以前。短短两周,一切天翻地覆。 当时的我怀着期待的心情,在这里等待着莫柔。 而现在,我却觉得这屋子里好像存在着一只可怕的怪兽,会随时扑出来把我咬得血肉模糊。 我看着深红木色的电视柜——陈灵说,在那上面发现了沈金棠的血迹。 那里就是她倒下的地方吧。 在脑海里想像,莫柔在电视柜前,扼住沈金棠的喉咙…… 这景象太可怖,我赶紧晃了晃头,将它甩出大脑。 尚杰端着茶和水果走来客厅:“还好我路上买了点水果,不至于没东西招待你。” “谢谢,你真贴心,”我接过茶杯,“这些年都是你照顾莫老师吧。” “是的,”他将切好的苹果放在盘里,推到我面前,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橙子削起来,“我从小就是孤儿,这些年莫老师和沈老师就像我的父母,对我有恩。我照顾他们是应该的。” 他垂着眼,专注地替手中的橙子去皮,长长的睫毛在白净的脸上投下阴影。 突然有一阵寒意窜上我的天灵盖。 我怎么记得第一次和尚杰在摄影棚见面的时候,我夸他睫毛长,他说是遗传他妈妈的。 可是现在他却亲口说自己是孤儿? “小左编辑,你手机响了,不接吗?” 尚杰提醒我,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正在茶几上震动地起劲。 是张明开打来的。 “喂,”我赶快接起来,“你好。” “左小姐,我按照你的吩咐去查了沈金棠离开莫柔家后的手机通话记录,其中有一个电话号码非常奇怪。” “是什么?”我稍稍护住电话,屁股往离尚杰更远的方向挪了挪。 “在当天下午四点四十六分,有一个电话打到了沈金棠的手机上,但是她并没有接。” “这个我知道。”恐怕就是孟景提到的那个未接来电。 “奇怪的是,那个电话是用莫柔家的座机打出来的。但是那个时间,莫柔应该在去郊区兜风的路上,不可能从家里打电话给沈金棠啊。” 毛骨悚然。 那股潜藏在屋子里的寒意此刻如猛兽般,伸张着爪牙向我靠近。 当莫柔开车去郊区兜风的时候,有人在这间屋子里,用宅用座机给沈金棠打了一个电话。 正是因为这个电话,沈金棠在见完孟景后,折回到莫柔家中。 如果以上信息没有错,她在莫柔兜风回来之前,就被等待在这里的人杀死了。 然后那人赶在莫柔到家之前,将她的尸体转移了出去。等到莫柔泊车回家后,他再将沈金棠的尸身拖上莫柔的车,并将车开去郊外,抛尸河中。 能够掌握莫柔出行时间,自如出入莫柔家中,并随意使用他车的——只有一个人。 我看向尚杰。 他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将削好的橙子切成一片片放入盘中。 真正的凶手,此刻就在这个房间中。 第18章 动机 睁开眼的时候,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士正站在我的床前检查点滴的进度。 她见我醒了:“左小姐您醒啦?莫柔先生在外面等你很久了,需不需要我去叫他进来?” 我点点头。 看见他身影的一刹那,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瘦了许多,下颌生出一片青色的胡渣,两鬓依稀可见几缕白发。 不变的是他的真挚眼神,还有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让他看起来总是温润的,如泉中月影,山间和风。 他在我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拉过我未打点滴的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面颊上。 “小星云。”他柔声唤我。 温热的眼珠从眼眶里大滴滚落。 他看着我,缓声道:“总有一天,希望你见到我时会笑,而别老是掉眼泪。” 我咧嘴笑了起来,像个傻气的小孩儿。 手心贴着他面上的胡渣,有点扎,但我不舍得放开。 “你还真像是在牢里蹲过的人,这样憔悴。”我微微心疼。 “要比憔悴,谁比得过躺进医院打点滴的你?”他觉得好笑,“要不要给你拿镜子照照?” 我把手抽开,缩进被窝:“我丑,你别看。” 他的笑声朗朗:“你丑,这世界上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这话虽然完全没有事实根据,但是从他口中说出,不觉得虚伪,只觉得甜蜜,这样就够了。 “看来我们两个都在过去这半个月备受煎熬啊,”他的眼神里划过一丝阴影,毕竟回忆实在可怖,“等你出院,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 我点头:“我现在失业了,穷得没钱交房租,你得请我。” “行,你要吃什么我都请你。” 他替我撩了撩搭在眼皮上的刘海,神情有些不忍。 “秋冬,你做的事情太冒险,”莫柔说,“为了救我,置自己安危于不顾。无非是公安局会多花点时间调查,一样可以水落石出,何必这么着急,要当场就拿定证据。” 发现尚杰是凶手的那一刻,我挂了张明开的电话,偷偷给艾丽发了微信,让她立刻带警员赶来莫柔家中。 之后我仍然与尚杰如常地聊天。 估摸着艾丽等人应该快到了的时候,我站起身,缓步走到靠近门口的位置,然后直截了当地抛出疑问: “尚杰,是不是你杀了沈金棠?” 尚杰的脸色一刹那就变了,原本苍白的脸透出青色。 “你……怎么会知道?”他承认得倒爽快。 我看了看门把手,如果他此刻扑过来,我有两秒钟的时候打开大门,冲出房间呼救。 “沈金棠失踪的那天下午,有人用这个屋子里的座机给她打了个电话,而那时莫柔正在外开车兜风。我想,除了莫沈二人,只有你可以自如出入这里吧?” 说不怕是假的,我恨不得能够弯身稳住打颤的膝盖。但是这时候少什么不能少了气势,稍微一软,他就知道我的力量不足以对抗他,可能立马就会对我动手。 尚杰紧紧攥着手中的水果刀,低垂着头,太阳穴的青筋微微突起。 他身材看似精瘦,但到底是个男人,能掐死沈金棠,自然也能捅死我。 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生怕放过一个讯号。 “这事,还有谁发现了?”他在确认,杀了我是否就可以灭口。 “警方已经知道了,”我必须说谎,让他知道损我一命也于事无补,“尚杰,我劝你自首。” 泪水一滴滴打在桌上,他在哭泣。 “我爱ta,我真的很爱ta,”他呜咽,“我也不想杀死ta。” 我不知道尚杰口中的ta是谁,是莫柔还是沈金棠?还是另有其人? 然而来不及问了,有人叩门,警察到了。 艾丽带着两名警员,一进门就拉住我看:“你没事吧?究竟怎么回事啊?你说的凶手在哪里?” 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指了指尚杰:“在那儿。” 艾丽看了看他,困惑地问我:“你怎么知道他是凶手?” 尚杰听此言,才恍然大悟,原来警方并不知情,立刻改口:“我不是!” 我摇摇头,走到沙发旁,拿出自己藏在抱枕下的手机,将方才录下的对话播放了一遍。他眼中燃起的希望遂又熄灭下去。 艾丽朝两个警员点点头:“把他扣起来。” 我抬头看了看点滴瓶:“快打完了,等会儿我就可以出院了。” 莫柔眉头间隐现担心:“不要再观察观察?” “我只是因为睡眠不足,太疲劳而晕厥,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没事的。”我伸出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 不过是因为过去这十几日,一直像一根绷紧的弦,又缺乏睡眠,所以当得知莫柔可以被释放的那一刻,整个人一松,在公安局晕了过去。结果就被送来这里吊葡萄糖水了。 点滴打完后,护士替我拔了针,又让我在病历上签字办理出院。 我签完字,将笔还给她,她又将笔递给莫柔。 “莫老师,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她笑得可甜。 莫柔点头,礼貌地在她递来的小本上签上名字。 “莫老师,”护士抱着小本,小身板晃动着,娇嗔道,“能不能再跟我合个影啊?” 莫柔微笑:“谢谢你,可是合影恐怕不能了,我小情人可能会吃醋。” 小情人?谁?我? 我悄悄抬起眼皮,往护士脸上一瞥,正好迎上她喷射着嫉妒之火的双眼,赶紧收回目光,低头装傻。 护士离开后,我便准备下床走人。 脚趾还没沾到鞋,就被两只手一举,身子腾了空,跌进一个宽厚的胸膛。 莫柔将我紧紧抱住,让我的手搭在他肩上。 我低头看着他的脸,两只赤脚悬在空中。 “小星云,”莫柔仰头,逐渐变大的深黑瞳孔里映着我小小的脸,“不要离开我,好吗?” “谁说我要离开的?”我小声问。 “我听你的小伙伴丁当说,你辞职了,下个月就要离开京城,去英国。”他将我抱得更紧。 “我……不去了……”我的脸微微发热。 “真的?” “真的,”我说,“就是要让布兰德教授白忙活了。” “太好了,”他笑得灿烂,一转身在病床上坐下,让我背靠着他的一只手臂,人坐在他的腿上, “秋冬,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我们再一起去一次伦敦吧。”他与我额头轻轻相抵。 “嗯。” 终于又重新得到这样安心宁静的感觉。 他是这脏污世间难得的一片透明,是堕落世界的天真无邪。 “叮叮咚叮咚——”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我堵住耳朵:“音量这么大,真是老年人!” 莫柔一手拧住我的脸颊,一手接了电话。 “喂,”他的眼神骤然沉冷下来,“赵队。” 我坐直身子,是公安局。 “嗯,好的,我知道了。” 他挂了手机,良久无言。 “……怎么了?”我问。 “是刑侦队,他们说,尚杰想见我。” 我们赶到审讯室门口时,赵灵已经在等了。 “莫先生,”他看上去很疲累,“尚杰说,不见你,他就零口供。” 莫柔沉吟片刻,说:“好吧,我也有话想要问问他。” 陈灵如获大赦,抬手:“请。” “让秋冬跟我们一起吧。”莫柔的语气带着不容推脱的威严。 陈灵只能答应。 这间审讯室与常规审讯的房间不同,一排铁窗阻挡在嫌疑人和提审人员之间,格外冰冷。 尚杰坐在椅子上,一张脸在昏暗中尤其惨白。 他抬起眼睛,长长的睫毛一忽闪,看见了莫柔。 “莫老师。”他轻声唤。 “尚杰,按照你的请求,我们已经将莫先生找来,”陈灵说,“可以交待你的犯罪动机了吗?” “...我并没有打算杀她,直到她说,她要离开我。” “你和沈金棠是什么关系?”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陈灵满意,只能将问题细化。 “她像是我的母亲,也是我喜欢的人。” 我突然想起在去往伦敦的飞机上,尚杰提到过,他的恋爱对象年长他许多,难道指的就是沈金棠? “她和莫老师离婚后,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和她在一起,她也断断续续地和我见面……”尚杰支支吾吾地交代。 俄狄浦斯情结——男孩都会爱上自己的母亲。而对于从小是孤儿的尚杰来说,帮助爱护过自己的沈金棠补全了其母亲的位置,让他产生了异样的情/欲。 “怎么可能,”莫柔皱眉,“怎么可能她会愿意……”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直想复合的沈金棠,怎么答应尚杰这样荒谬的要求。 “沈金棠为什么会同意和你在一起?”陈灵问。 “她没有同意,她只是偶尔见见我,我……我只希望她能像母亲一样地对我,爱我,”尚杰低头,“她愿意见我,是因为我手上有她不愿意莫老师知道的东西。她一直想和莫老师复婚,而我手上的东西可能会断送她的希望……” 莫柔的身子微微向铁窗前倾。 “你拿来威胁沈金棠的东西是什么?”陈灵继续追问。 “是一个录像,”尚杰畏缩地说,“是她和杜桓在一起的录像。” 我立刻看向莫柔,他的双目睁开,满面震惊。 “她离婚后,我找机会在她独居的地方装了一个针孔摄像机……因为我很想念她,想时时看见她……然后有一段时间,她和杜桓短暂地来往过。” 尚杰似乎有了欲望,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那天下午,莫老师跟我打电话,说要去郊区兜风,有事暂时别打扰他。我便想趁他不在,约沈……沈老师到家中来,我很怀念以前她住在家里时,我们那样好的时候……”他咽了咽口水,用一只手摩挲着另外一只手,“但是我打了电话,没等接通我就挂了,想着还是算了,” “可是沈老师竟然真的来了,我很开心,很开心……但是她看见是我,发了很大的火,告诉我不要想再拿杜桓的事情威胁她了,因为她和莫老师已经没可能了……”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空洞:“我不能失去她,我跪下来求她,可她怎么样都不听,她骂我……各种难听的字眼……我一下子崩溃了……然后……然后……” 我并不想再听下去,这人精神不正常,情感严重扭曲。 陈灵似乎也有意到此为止,反正需要掌握的作案动机已有了解,便叫警员进来带走尚杰。 然而尚杰猛地抬起头,冲着莫柔大叫: “她以为给她打电话的是你,以为你改变心意要同她和好,才急急忙忙赶回家来!!如果不是她爱你,这些就不会发生!自始至终,她从来没有放弃和你在一起的希望!!莫柔,你对不起她!!你没有资格再爱别人!!” “还等什么!把他带下去!”陈灵站起来,对门边站着的警员咆哮。 我侧过头看着莫柔。 他的神色凄惶,浑身僵直,如同被人扎入一把尖刀在心口。 不知为何,我感觉以这一刻为界,之后的他再也不会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莫柔。 作者有话要说: 给莫老师加戏份啦~ 第19章 捕风(结局) 之后,到我们走出公安局,莫柔都没再说一句话。 只能跟在他身后静静地走着,一直走到川流熙攘的街头。 我的脚步放缓,稍稍落在他身后几步。 宁可看见他落寞的背影,也不想看见此刻他的脸。 他的神情于我而言是那么陌生,好像整个人的思绪都飘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恐惧这种抓不住的感觉。 也许应该冲上去抱住他。 这样想着的时候,莫柔忽然停下脚步。 我不由地紧张,有的什么念头都消没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但这是第一次我觉得他的目光没有为我点亮。 “秋冬,”他的声音毫无生气,“你先回家吧,我晚点再来找你?” 我点点头,飞快地拦了辆的士,急步上车。 车开走时,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他。 我害怕看见那样的他。 从第一次在审讯室里看见莫柔,他总是对我投以过分的关注。当时的我迟钝而不得知,而现在回想起来,他对我的喜欢再明显不过。他天性素直,表里如一,如一望便穿的玻璃瓶。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遭到沈金棠的背叛后,决绝地不愿回头,是爱是恨,他都如此干脆直接。 我想起他说的话,婚姻里,除了爱情,还有太多生存的艰难,需要妥协或满足。他懂得,但却不愿妥协。他知道沈金棠对名利和激情的渴望,然而她背叛了爱,便绝无转圜余地。 但如今他竟然得知,沈金棠爱他,且这样地爱。离婚两年,她都不愿放弃,为了还能与他复合,忍受尚杰的威胁;在那样争吵后,因为响了两声的一个电话,又怀抱着希望回来找他。 然而他已彻底地失去她。 坐在摇晃的的士上,我揪住自己的头发,将头埋在膝盖间。 我能解读出他的所有情绪,但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泪水染湿裤子的布料,又粘又暖地贴在脸上。 “小姐,到了。” 车停下。我赶紧直起身,擦了擦脸,付钱下车。 进家门之前,我又整理了下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如常。 实在不想让丁当再担心,这段时间已经很对不起。 一进门,我就看见丁当的手提包和外套放在沙发上。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要我不要把包包随便乱丢。 “丁当!”我脱下鞋子,便去他房间寻他。 一推开门,浓烈的白酒味直冲鼻腔。 这小子不会在家卖醉吧,这才下午几点? “丁当,你……” 眼前的一幕让我呆住了。 丁当口吐白沫,倒在床上痛苦地抽搐。 我急忙扑过去,看见床头柜上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安眠药瓶,还有半瓶倒掉的茅台。 白酒配安眠药,他是想寻死! 迅速拿出手机,拨打120。 “喂!120吗?请你们立刻派救护车到景华小区三栋2202!我朋友他吃了一瓶安眠药,还有白酒,现在人快不行了!” 叫完急救后,我抓着丁当的手。他已经两眼翻白,连身体的抽动都快停止了。 好在救护车很快赶到。 直到丁当被推进抢救室,我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是现实。 他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不然谁会发疯吃下那些玩意儿。 但是为什么? 我心底涌上对自己的深深厌恶。 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每天住在一起,亲密无间,而我此刻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我都在做些什么! 忍不住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秋冬,你以为你将所有都看透了。有的时候,其实你是看不见的。” 我想起布兰德教授曾说的话。 他说的没有错,我根本是个瞎子。 “秋冬!秋冬!” 艾丽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看见她一脸焦急地站在我面前。 “丁当怎么样了?他怎么会自杀呢?”她的额头挂着汗珠,肯定是一路狂奔而来。 “我不知道!”我一把抱住艾丽的腰,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 自责和愧疚如黑色的巨浪,将我毫不留情地淹没。 丁当在第二天中午苏醒过来。 死里逃生,人除了虚弱还是虚弱。 他见了我和艾丽:“被救活了,倒无颜面对你们了。” “自然是无颜面对。怎么就能做出这种傻事!”艾丽心直口快。 我拉了她一把:“丁当,为什么?” “因为被甩了,还被骗财骗色。”丁当的语气懒懒的,好像在说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我和艾丽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年他和家中闹得天翻地覆,跟跟我们说起时,也是这样事不关己的语气。 我们都知道,他不过是用最无所谓的外表,掩饰最有所谓的事情。 “他骂我恶心。”丁当淡淡地补了一句。 “妈的!”艾丽站起身,冲出病房。 丁当就是在被他的亲生母亲骂了“恶心”之后,选择与家里决裂的。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艾丽早已狂飙而走。 丁当睁大眼:“她不会是去……” 我撇了撇嘴,表示“这还用说吗?” 艾丽定是要去找江启凡火拼,估计要拔下后者的几把头发——她虽然总与丁当斗法,像一对相声冤家,但从不允许别人欺负他。丁当曾说,大学时他和艾丽去酒吧玩,自己被别人出言侮辱,艾丽借着酒劲给了那人一啤酒瓶子,然后抓着丁当玩命儿地跑回家,躲了好久不敢出门。 “丁当,为何要为这种人渣伤害自己。”我拉着他的手。 丁当看着天花板:“秋冬,我们都为人渣伤害过自己。你在英国堕落那几年,难道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无言以对,他从我的表现中,肯定早猜出了当年我为何突然远走异乡。丁当他比我细心,却爱装看不清。 他侧过头,凹陷的眼窝盛满惆怅:“总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谁都不要我,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前男友们,他们都不要我。不管我怎么装傻妥协,他们都有理由丢下我。” “丁当,”我鼻子一酸,隔着被子拥抱他,“我爱你,我和艾丽都爱你,我们不会丢下你的。” 他眼圈泛红,却要嘴硬:“艾丽也许。你,左秋冬,不是上个星期才说又要抛下所有,回伦敦的么?” “我不走了,”我在他的被子上蹭着鼻涕眼泪,“我不走了,丁当,我留下来陪你。” “行了行了,”丁当用手指偷偷拭去眼角泪光,“你有微信来了。” 他就是这样,总是习惯不了太感性的画面。 我拿起手机,是莫柔。 他约我见面。 丁当打量着我:“是莫大拿吧?” “嗯,”我点头,“他约我现在见面。” “那还不快去?” “我想陪你。” “左秋冬,”丁当戳着我的脑门,“你是不是有病?你这别别扭扭的模样什么时候能改改?我说了多少遍,放手爱!” “可是你……” “我不需要你在这儿和我执手相望泪眼,我需要你去见莫柔,好多捞点八卦充实我的人生!” 我只得答应,拿起包起身离开。 “记得补个口红啊!一脸菜色!”他一脸嫌弃地冲着我喊。 我破涕为笑:我真的很爱我的丁当。 莫柔说要来家中见我。 我回到家时,他还未到。 拉开窗帘,我换下被丁当呕吐物弄脏的衣服,然后洗了个澡——在医院守了一夜未归,满身怪味。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真是一脸菜色,皮肤暗哑枯黄,真难看。 但他昨日曾说:“你丑,这世界上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如果没有他,这世界上还有觉得我好看的人吗? 嘴角浮现一点微笑:想起他,总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我揉了揉脸颊,今天见到他,一定要用最好的微笑迎接。 吹干头发,我换上那件曾穿去看他话剧的粉色连衣裙。 然后稍稍花了一点妆,涂了粉红色的口红——平日里我都是素颜,今天也许应该为悦己者容。 一切准备妥当,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却又敲起鼓点。 他会要对我说什么?是为昨天的失常抱歉,要解释给我听?还是…… 门铃声响起,我揣着紧张的心去开门。 只是一夜未见,莫柔看起来却好似一个陌生人般。 他虽然剃掉了胡渣,修理了头发,但还是同昨天一样,眼睛荒颓无神。 见我的打扮,他的眸子亮了一下,但又迅速地黯淡下去。 “秋冬,”他仍然挤出一丝笑容,但实在勉强,我都看不下去,“我可以进来吗?”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 他十指交扣,手肘撑在腿上,眼神却落在地面上,形状好看的嘴唇紧抿着。 他心怀愧疚,且有话难言。 我的心沉到不见天日的深渊,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我站起身。 他大约猜到我已读懂他的来意,要拉我的手:“秋冬,你听我说。” 这是我第一次甩开他的手。我蜷起身子,一个劲地往后退:“我们改天再谈。” 莫柔的脸上满是不忍,但又似乎异常坚定。 他站起身,向我步步紧逼:“秋冬,你冷静一点,冷静下来听我说。” 已经哭得发涩的眼睛里又冒出泪水来。我只能捂着耳朵,一个劲地摇头。 “秋冬,”莫柔抓住我的手腕,“对不起!” 他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眼里竟也闪现了泪光,“是我的错,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和我在一起。 “秋冬,我不能让你毫无希望地等我,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可以。” 他的脸上写满悲伤。 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如果……如果我愿意等呢?”我几乎是哀求。 他不说话,只是摇头。 似是最后的挣扎,我扑上去就要吻他。他想推开,但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手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双手死握在一起,竟然没有让他挣脱。 唇印上去的一瞬间,我看见有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这一吻让我和他都松懈下来,他不再拒绝,只是静静地站着,双手垂在身侧。 我从未如此绝望地索吻。 然而短暂的唇舌纠缠后,他还是将我拉开。 “秋冬,” 他的睫毛湿润,微微颤动, “对不起。” 终究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秋冬,秋冬......如果我们相遇在另一个时间,结局会否不一样?” 莫柔走后,我简直无法一个人待在家中。 这里有太糟糕的回忆,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便整日地去医院陪丁当。 他听说了我和莫柔的事情,很是唏嘘。 “你可怪他?”丁当问。 我摇头:“这一切对他来说太沉重,换作是我,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好起来。” 丁当见我又落寞起来,转移话题:“你可知道艾丽干了什么?” “难道不是公报私仇,将江启凡传讯到公安局,然后替你要回那十万块钱吗?” 据说艾丽在审讯江启凡的时候,数次踩上桌子要飞身揍他,有一次成功在其脸上挠上三道爪印。还好在场有同事劝阻,不然江启凡可能走不出警局大门。 “江启凡还想投诉,结果没料到公安局长愣是将他的投诉压了下去,还让他还钱给你,”我笑,“当时他在艾丽面前那样耀武扬威,看她不起,谁知道艾丽来头如此之大,连公安局长都不敢得罪她的父辈祖辈。” 也只有为了丁当和我,她才会放下自己的高尚情操,不带脑子地横行霸道。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丁当说,“你知道艾丽昨天来,给我带了本圣经吗?” 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本精装小书。 我将那书拿过来,还真是一本圣经。 “什么时候艾丽信了主?”我很吃惊,我以为艾丽一颗红心献给党,自然是要打倒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的。 “她自己不信,偏要我信,”丁当摊手,“因为基督教说,自杀的人会下地狱,她就拿来恐吓我。” 我哭笑不得,这俩人真是一对活宝。 手上的小书很是精致,有翠绿的硬壳书皮,镀金的纸张边。 我随手翻着,或许我也该向主求解脱。 “那……你还回伦敦吗?”丁当小心地问。 “说了陪你,就不会食言,”我冲他笑了一笑,“只是得赶快再找个工作。之前为了装名侦探破案,连工作都丢了。” “秋冬,说不可惜,是假的,”丁当又心生恻隐,“他曾那样为你,你也曾那样为他。” 我只是低头翻书。 他曾那样地喜欢我,我也曾那样地爱过他。 然而命运弄人,又能如何呢? 手指随意拨动着薄如蝉翼的书页,忽得停留在其中一纸上。 那上面写着: “后来,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我看着这句话,静默良久。 然后将这一页轻轻翻了过去。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请勿给姑姑我寄刀片 请控制人参公鸡的音量 会根据大家的反应考虑是否写番外~ 鞠躬~ 第20章 番外1 等我回到初见你时的模样,让我再一眼爱上你。 1. 丁当今天没有心情工作。 他刚刚接到左秋冬的电话,告知伦敦Liberty百货限量发售的Louboutin男式牛津鞋已经没有自己的尺码。 “啊啊啊啊啊!”他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对着电话大叫。 “吵死了啦!”左秋冬在电话那头抱怨,“要不我给你另找一双?我看Gucci这季有几双挺不错的。Louboutin有什么好,那么骚气!” “所以才跟我更配啊!”丁当扶住额头。 “那你想想吧,看有没有什么其他要买的,可以弥补下这个缺憾。” “我就要Louboutin!”丁当又闹了起来。 电话那头“啪”地挂断了。 这样恶劣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 丁当百无聊奈地在网上逛着最新潮流资讯,可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妈的,不看了!” 他关了网页,起身去茶水间泡咖啡。 “啊!好烦啊!” 两个实习生捧着水杯,正在茶水间闲聊,其中一个抓着手机,满脸不愉快。 还有谁能比自己更烦?丁当听见她的抱怨,在心中表示不屑。 “怎么了?”另一个女孩问。 “你知道《反腐风云》的剧组要去录《快乐大本营》吧?但是莫柔不能去!” 听到“莫柔”二字,丁当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不会吧!我就等着看他啊!为什么呀?” “他不是主演了十五年的《奥赛罗》么,这次他要去伦敦做最终演出,结果跟《快乐大本营》的录制撞期了!”实习生跺着脚,还真是烦的满脸通红,“我英国的朋友跟我说,她抢到了票,啊——我真是嫉妒死了!” 丁当端着咖啡走回办公桌,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跟左秋冬说这件事情。 毕竟她现在就在伦敦。 摇了摇头,还是别说了。这两年她过得潇洒,状态极好,何必给她添堵。 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化身奥赛罗,站在舞台上。 能够在莎士比亚的故乡英国完成这次演出,是最好的收尾。 然而这一场,却是他十五年来演的最吃力的一次。 因为一踏上舞台,莫柔就看见了坐在前排的她。 这场戏被排在了下午时间,剧场仿照莎士比亚在世时戏院的露天设计,日光自由透入,无需舞台灯光,所以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每一位观众的脸。 而她就静静坐在那里,如两年前初次相遇,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视线。 彼时,她走进审讯室,穿着宽大的黑色连衣裙,衬得身形清瘦、神情淡漠。她那时一头黑发蓬乱,刘海儿下是小鹿般的一双眼,楚楚可怜,但又透着几分冷傲,虽然是一张典型的娃娃脸,但上挑的浓眉打破了稚气,倒生得气质凌厉——像一团看似暗淡,但背后自有耀眼光芒的暗星云。 但今日,她坐在台下,却微微地发出光亮来。 两年不见,她变得柔和了:头发中分,露出好看的额头和眉眼,一向苍白的脸色透出薄薄红润来。她穿着一件带亮片的彩色衣服,领口处打着黑丝绒蝴蝶结,周身仿佛笼罩着朦胧的五彩光晕。 莫柔苦笑:没想到自己作为奥赛罗的告别演出,会遇见如此困阻。 无论是两年前,还是此刻,只要看她一眼,自己的心就会失控地跳动。 而当年的自己是如何地蠢笨,以为陷在自责中再难翻身,竟然那样狠心地丢下她。 大幕拉下后,莫柔携众演员又回到舞台,谢了好几次幕才最终退下。 左秋冬拿起包,对身边的亨利说:“走吧。” 亨利说:“急什么?散场这么慢,站起来也是干等着,不如坐一会儿,等两边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起身。” 他说得没错,观众退场总是你挡着我,我又要挡着别人,拿东西得拿东西,抱小孩的抱小孩,互相耽误着,如同蜗牛爬。 “你还说你不喜欢戏剧,我看你刚才看得可认真。”亨利冲左秋冬眨巴着蓝眼睛。 左秋冬笑了:“你可记得我跟你说过,两年前爱上大明星,却惨遭抛弃的事情?” “记得,真可惜你不是休格兰特,诺丁山梦碎。” “那个大明星,就是刚才台上饰演奥赛罗的那位,”左秋冬揉了揉眉心,“可惜他也不是朱丽娅罗伯茨。” 亨利惊讶地张大嘴,下巴都快抵住脖子——外国人做起表情来总是额外夸张。 “今天你说要带我来看中国人演的《奥赛罗》,我就猜会不会是他,听说他正在伦敦做演出,”左秋冬见亨利背后的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推了推他,“我们走吧。” 他们走到剧院门口,亨利停下脚步,说要卷一只烟。 “吸烟有害健康。”左秋冬看着他将烟草放入白色的纸片中,用手指细致地卷起来。 “但是吸烟有型啊,”亨利点燃香烟,悠然自得地抽起来,“在我们这个行业里,型比命重要。” 他是左秋冬在伦敦中央圣马丁读书时的同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时尚摄影师,在竞争如此激烈的行业里发展得相当好。从英国报刊架上随便取一本高端时尚杂志,里面都有他的作品。 英国时尚界多得是有天赋有技巧的摄影师,亨利能够如此快地成名,一是多亏了家族背景给他带来的人脉——他的母亲就曾是著名的时装编辑,与很多杂志主编和品牌设计师都有极好的交情。二是他善于经营,且有能力经营自己的形象,能将自己包装好并marketing出去。亨利本就生得好看,一米八五的个子,刀刻似的颧骨和下颌,再加上常年保持的好身段——这样的美貌,披上圣罗兰,相机还没拿起,自己就已经是镜头追逐的对象。 有钱有颜有人脉,在时尚圈上位当然比草芥平民更容易。何况他还有才华。 他嘟起嘴唇,吹出几个烟圈,然后伸出手指一个个戳破。 “幼稚。”左秋冬忍不住吐槽。 亨利又飞快地抽了几口,然后将烟头摁灭丢入垃圾桶中:“我们得快点走了,那边有个奇怪的中国男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谁?” 左秋冬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心脏差点爆裂开来。 是莫柔。 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的身材依旧高瘦,穿着那件黑色的旧大衣,依旧像是故事里的一帧画,似有道不尽的秘密。 秋冬不敢多看,立刻背过身去:“亨利,那是我说的大明星!刚才奥赛罗的扮演者!” 亨利眼神一动:“对不起,我没认出他来。你知道的,亚洲人对我来说都长得差不多。” 左秋冬心里打着架子鼓,他要干嘛,他出现在这里干嘛。 “甜心,你看上去太紧张了,”亨利一把搂过秋冬的肩,令她背对着莫柔,“输什么不能输了气势,我帮你。” 左秋冬还未搞清楚亨利的话是什么意思,嘴唇旁的脸颊就被亲了一下。 “你干嘛!”左秋冬简直抓狂。 “帮你报复啊,”亨利特别得意 他抓住左秋冬的手,要将她拽走。 “去哪里?”左秋冬拿他没奈何。 “喝酒。” “又喝!!??” 亨利迈开两条大长腿,一步有别人的两步远,左秋冬被他拖着,高跟鞋的鞋跟一拐,居然自己绊倒在地。 “甜心!”亨利赶紧俯身扶她。 但已有人抢先一步。 左秋冬只觉得膝盖巨疼,还未从痛楚中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小星云。” 是莫柔,他竟然冲了上来,扶住自己。 左秋冬看着面前的这张脸,感觉太不真实。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再次与他重逢。 只是真的发生了,她居然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感觉,更无法分辨自己心中的情感。 是恨?是怨?是不舍? 总之,不是放下。 她想看清楚他的瞳孔,但亨利已经扑了上来,将莫柔推开。 “这位先生,你想干嘛?”亨利护住左秋冬。 莫柔忽然感觉有点悲怆——这一幕似曾相识,是在左秋冬家那晚,当她的继父找上门来时。 只是此时此刻,自己从保护她的人,变成了伤害她的那一个。 左秋冬看自己膝盖没事,只是撞得有点红,便拉着亨利起身。 “莫老师,”她微笑,“您好。” 莫柔怔怔地没有回应。 亨利搂住秋冬,在她耳边轻声说: “走吧甜心,何必留恋抛弃了你的人。” 第21章 醉夜 左秋冬坐在沙发上,手持一杯琴通宁,无聊地发着呆。 她此番回伦敦,目的是休假。原本她只想放松放松,在城中喝喝茶散散步,但是遇见亨利这个纨绔子弟,自作主张地把自己的日程排得满满,一到晚上就将她拖来各种时兴的同志酒吧,完全不考虑左秋冬的性向需求。 亨利是双性恋——这还用说吗?时尚圈里有几个直男? 在这个圈子里,女人穿衣不是为了取悦男性,更多的是为了得到同性的认可——这是左秋冬喜爱时尚的原因。 但如今也成了她的苦恼:身边竟然找不到几个能与之恋爱的男人。 自两年前与莫柔一别,她的变化连自己都惊讶:曾经她只穿宽大的黑白色衣物,而在那之后,她竟然喜欢上了女性化的服饰,还学会了穿高跟鞋。 连艾丽这么迟钝的人,都觉察到左秋冬身上逐日散发出来的女人味。 “为什么会这样?”艾丽曾发问,“为什么秋冬越来越娘,我还是这样man?” “因为你还没有遇见给你性/启蒙的那个人。”丁当语不惊人死不休。 “咳,咳。”左秋冬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喝下一口茶水。 她自己也奇怪,为何一个说起来不算完美的吻,还带着那样惨痛的回忆,却能让自己魂牵梦绕,难以忘怀。 与莫柔分开后,有一段时间,她尝试和其他的人交往过。 但无论是谁,都消除不了她心中的那种饥饿感。 就像是有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 她想起刚才自己和亨利离开时莫柔的眼神,温和的看不出情绪。 他凭什么又那样温柔地对自己? 又要将自己感动后,然后就抛弃吗? 左秋冬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好,我可以坐下吗?” 一个金发白肤的女生问左秋冬。 “可以。”左秋冬挪了一下自己的包,给她腾出点地方。 “你是一个人吗?”那女孩坐下后,向左秋冬凑地更近,雪白的胸脯被红色的低胸裙勒得紧紧的。 “不,我和朋友一起。”她指了指正在吧台附近和一个英俊大叔打情骂俏的亨利。 “哦?他似乎很享受呢,”女孩喝了一口手中的酒,“不如今晚我陪你?” 左秋冬并不惊讶,自己孤身坐在同性恋酒吧里,就要做好被误会的准备。 但不知为何,她并不急于撇清关系。 “行啊,”左秋冬爽快地说,“那喝完这轮,我再给你买一杯。” 今晚,她需要和人说说话,好逃离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个人。 几轮酒喝下去,左秋冬已经醉到舌头打颤。 亨利早就不见踪影。 “你住在哪里?”红衣女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海……海德公园。” 红衣女将她扶出酒吧,拦了辆的士,同她一起坐上去。 车开到酒店楼下,左秋冬下车,红衣女也跟了下来。 “对不起,”左秋冬虽然醉得厉害,到还是清楚自己得性向,“今晚可能不行……” “没关系,”红衣女倒也大方,“需不需要我扶你上去?” “不用,不用,”左秋冬挥了挥手,努力站稳在高跟鞋上。 “那你早点休息。” 红衣女说着,突然上前一步,在左秋冬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看见左秋冬一脸诧异,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笑着坐回的士中去了。 左秋冬只能怪自己,今晚实在太荒唐。 她转身走进酒店,回到房间。 蹬掉两只高跟鞋,扯掉领口的系带,终于得到了解放,遂瘫倒在床上。 躺了没几秒钟,就有人叩门。 左秋冬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二点,能有谁? 她用手肘将自己支撑起来,慢悠悠地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见莫柔站在外面。 左秋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莫柔闻见酒气,又见她面颊潮红,眼神迷离,心中咯噔一响。 左秋冬要关门。 “秋冬。”莫柔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将自己拒之门外。 “放手。”她想挣脱,无奈还是醉着的,根本使不上劲。 莫柔将她的手腕别在她身后,将她紧紧箍在怀中,然后用另一只手关上门。 “我不想见你!”左秋冬身子动弹不得,就把脑袋拼命晃着,发丝乱飞。 “秋冬,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 莫柔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还是拥有安抚她的力量。 但左秋冬不愿意屈服,她再不是那个躲在他怀中的小女孩。 两人纠结了半天,僵持不下。 “秋冬,你看着我。”莫柔说,但她就是不愿抬头。 莫柔仍是轻轻唤着,秋冬,秋冬。 一声声唤起的是他们的过往,那段慌乱时光中仅存的安宁点滴。 她终于稍稍地抬起头来,看他究竟要说什么。 湿润的眼睛里盛满了爱,恨,痴,怨。那样复杂,让莫柔也不由地慌了神。 “你要说什么?”左秋冬颤声问。 莫柔能说什么,他要说的,在她这样的凝视下,显得多么单薄。 而且,该从何说起? 从离开她的一个月后,意识到自己犯了此生最大的一个错误的时候? 从那么多次徘徊在她楼下,却没有勇气上去找她的时候? 从下决心,如果命运能安排他们再见,就一定要抓住她不放的时候? 而此刻,他抓着她不放,却不知说什么才能弥补这两年来对她的亏欠。 他看见了那个与她在一起的外国男人,他们可能已经在一起了,自己为何又非要在这时跑来?又能说什么,做什么? 左秋冬见他不语,又开始挣扎起来。 莫柔不再细想,只吻了下去。 曾经她也这样,为让自己留下,给了奋不顾身的一个吻。 这是他欠她的。 嘴唇柔软相覆的一刹那,左秋冬的眼泪大颗滑落。 她太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莫柔将她拉得更紧,她在回应他的吻,这让他意外。 两人这样痴痴地吻着,从门口一直纠缠到了卧房,直到倒在松软的床上。 原本躺在自己身下的左秋冬忽然用力抓住莫柔的手腕,将他翻过来,自己趴在他身上。 “秋冬,”莫柔被她的眼睛盯着,有点迟疑,“你醉了,我们不能这样。” 左秋冬不理会他的话,沉下身子,继续吻着他。 莫柔快要被□□击溃,迷乱在她的亲吻里。 忽然嘴唇感到刺痛。 是她咬了他。 她笑得狡黠,如刚偷袭得逞的小兽,唇上还带着一点他的血迹。 “莫柔,这是你欠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言不合就开车~ 第22章 挑花 怀中的身体是如此柔软而暖和,让人忍不住贪睡。 “嗡……” 手机的震动划破清晨的苍白,惊扰了房内温暖的宁静。 莫柔微微睁开眼,看见左秋冬雪白赤/裸的背脊。 她从自己怀中抽离,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Hello。”左秋冬的声音有点沙哑。 她揉了揉头发,宿醉的刺痛从太阳穴处放射至半颗大脑,不是什么愉快的感受。 “嗯,我知道了,那你过一个小时到我酒店来吧。” 然后她挂了电话,但没有再缩回被窝。 她背对着莫柔,不愿回头看他。 “小星云。” 莫柔凑过身来,轻吻她光洁的皮肤。这背上柔软温热的碰触,让左秋冬的心又开始□□沉醉。 但她不能再陷进去。 左秋冬躲开他的嘴唇,捡起床边散落的衣衫,一件件穿上,然后下床。 “我朋友等会儿要过来,”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可能要麻烦你先离开。” 莫柔吃惊于她的冷淡。 “那我等你朋友走了,再来看你?”他试探地问。 “不用了,”左秋冬赤脚站着,用一只手摁住疼得钻心的太阳穴,“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了。” “秋冬,你不要再与我赌气。”莫柔坐起身,他身上还穿着前一晚的黑色衬衫,只是纽扣都已散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的嘴唇上还带着被左秋冬咬破的伤口,挂着几分昨晚的迷醉气息。 “莫老师,我是说真的。”左秋冬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云淡风轻的笑容。 “我不能始乱终弃。”莫柔说。 左秋冬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讽刺的意味。 他领悟到几分:自己说出的这话没有任何重量——始乱终弃的事情不是两年前就做过了么。 “莫老师,昨晚是我喝醉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左秋冬靠墙站着,目光清冷。 不是只有你可以姿态潇洒地走开。 莫柔见她神情决绝,心知这一时的拉扯恐怕难以扭转其心意。 且自己对她这两年来的生活一无所知,她是不是已经有了男友? 莫柔只能穿上衣服,然后走到左秋冬面前。 “秋冬,你要如何怪我都可以,”他垂目,“我唯一能说的是,这两年,除了你,再无旁人。” 左秋冬咬紧了嘴唇。 “我明天就回中国了,我希望能再见你一面。今天下午五点,我会在伦敦眼等你。”莫柔的声音缓慢,但有种不容推卸的沉定。 他总是这样,做事说话,都从容不迫,好像一切都无法撼动他。但偏是自己运气不巧,撞上他的彻底崩溃,被毫不留情地伤了。 左秋冬好恨,他总是有法子将自己围住,用看似诚恳的温柔,掩藏几近霸道的情感。 “我不会去的。”她抬起头,望进他的眼,语气坚毅。 “我会一直等。”他不恼,只丢下这一句。 门关上后,左秋冬靠着墙慢慢瘫滑下来。 她看着床上的一片凌乱,羞愧地捂住脸。 她必须逞强,必须让自己周身毫无缝隙。 否则,就要像昨晚,一击即溃,藏不住对他的一点贪恋。 亨利一个小时后如约到达左秋冬的房间。 他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而她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窗帘旁,任风吹着细腻的蕾丝白窗帘打在身上。 “秋冬,”亨利赶过去,蹲下身,“发生什么了?” “亨利,”她的声音涩涩,“能帮我改下机票吗?我今天就要回去。” “好。”亨利还是有绅士的风格,若对方不愿说,他便绝不追问。 “帮我改到最早的时间。”她要在五点之前就离开这里,决不能有让自己犹豫回头的机会。 亨利抱住她:“秋冬,无论发生了什么,你记住,你值得更快乐的人生。” 莫柔留在伦敦的最后一日,原是要接受采访的,但他非给推掉了。 经纪人徐可知道他整晚未归,今早回来又神情恍惚,再想到昨天在戏院席位里瞧见的那位面熟的姑娘,心中便猜中了三分,为何一向敬业而配合的莫柔,会如此强势地拒绝已经应承的采访。 她认得左秋冬,自从她接管莫柔的事务,收到过好几次狗仔队寄来的录像,里面就有左秋冬。且这女孩在最近两年成了京城小有名气的时尚写手,不难在网上找到她参加大小时尚活动的照片。 但徐可也不问,只斟了一盏茶,送到莫柔面前:“老师,还是不要轻易推掉已经说好的事,一次可以,太多次了名声会坏。” 莫柔点点头:“小可,你知道城中哪里的花最好?” 徐可没料到他问出这样一句:“我也是第一次来伦敦,并不熟悉,不过我可以上网查一下。” “拜托了。”莫柔说完这句话,就将头扭转向窗外,像是看着很遥远的地方,思绪飘走了。 徐可心想恐怕这一出又和那娃娃脸的姑娘有关。她的心里泛起淡淡的酸。 两年前,得知莫柔的经纪人入狱,她立刻决定毛遂自荐,要成为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她从十五年前看到他扮演的奥赛罗开始,就沦为他的小小粉丝——彼时她是面临高考的学生,而现在她三十二岁了。 徐可之前一直在娱乐公司管理大大小小的艺人,为了做莫柔的经纪人,她毅然离开了呆了五六年的老东家,放弃了手中许多已经营得不错的小鲜肉。 也是多亏了她,莫柔才能摆脱之前□□带来的阴影,重新回到公众的视线里。她且利用了沈金棠案件一事,引起了观众对莫柔的同情,将他的形象塑造成好似悲剧英雄一般。 也是她,劝莫柔接下《反腐风云》中的书记一角,从而令他的事业登上第二个高峰。 这一路走来,不是没有艰辛的。两年前,莫柔的精神状况非常糟糕,可谓是一蹶不振,甚至一度被诊断出抑郁症。 她原以为是为了沈金棠的事情。直到有天她偷偷跟着他出门,发现他去了一个小区,在一栋单元楼下徘徊至深夜。 徐可知道这个小区——狗仔队送来的录像中,就有莫柔在这里与左秋冬见面的影象。 她心生不甘,这个看上去像是没发育完全的女孩,凭什么让莫柔这样耀眼的男人为之神魂颠倒。 也分不清是否出于私心,徐可在那之后为莫柔拉来了很多的工作,将他的行程排得拥堵不堪。他忙了,就会少一点胡思乱想,也就少了时间去挂念那个女孩。 这个办法倒奏效。莫柔投入工作后,情绪慢慢地恢复,不再那么沮丧颓废。但他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就是疯狂地工作,几乎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莫柔曾经对剧本和角色非常挑剔,但这两年,他几乎什么角色都接,且百分之百地投入其中,好像要不停地往自己的躯壳里塞入别人的灵魂。 直到今天,他又出现了怅惘的神情。 徐可想到这里,有点心烦,随便查了个花店交差,莫柔便要她陪着一起去看看。 到了花店,莫柔左看右看,摇摇头:“这些花不够新鲜,而且姿色有点平庸。” 他的脸上隐隐透着失望。 徐可以为他会放弃,打道回府。 “小可,能再找一家吗?”莫柔问。 她只得掏出手机再找。 跑了三四家花店,莫柔才找到让他满意的花。 他不选玫瑰,不选百合,却偏偏挑中一种冰岛罂粟花,草绿的花茎细长,薄薄的花瓣展开,似被小孩的手抓皱的糖纸,衬着中心瞳孔般的花蕊,咋看怪异,细看简直妖艳。 莫柔挑中了花,便用稍显生涩的英文问店长,请教怎样配色比较好。 店长选了橙黄、鹅黄和粉色的罂粟花共八只,然后又用白色小花和绿色枝叶衬托,一下子变幻出清新的韵味来,还带着点楚楚动人的脆弱。 莫柔仔细地看了许久,然后点点头,道: “秋冬品味好。” 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徐可捕捉到了。 她好生烦闷。 出了花店的门,莫柔看了看手表:“小可,你先回去吧,我要另去个地方。” 他今天无论如何都会等下去。 左秋冬坐在候机室的椅子上,刷着手机。 “这天气看上去真糟糕,”亨利在室内也戴着墨镜,估计要是此刻坐在狂风暴雨中,他仍然要用黑超守住自己的时髦造型,“可能很快就要下雨,不知道会不会耽误航班。” 左秋冬看了看窗外,还真是阴云密布。 手指点开了手机上的天气app。 上面真的说,半个小时后会下暴雨,从五点半持续到夜间九点。 雨中的伦敦眼,一定是孤独又落寞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罂粟花很美的哦~会在我的乐乎账号上贴出几张供大家观赏~哈哈(姑姑好多恶趣味) 第23章 电梯 左秋冬接到姚梦娜电话的时候,有点意外。 两年都没有什么交集,又有那样积怨的过往,早该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秋冬,”姚梦娜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谄媚,好像与她从未有过任何不愉快,“是这样的,《VELVET》10 周年风尚慈善庆典,我们想邀请你做嘉宾,走红毯。” “我何德何能。”左秋冬顿生狐疑。 “哎呀你千万别这么说,现在中国有名气的时尚写手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更何况你还是才貌俱佳,多少小女孩将你奉为时尚偶像,你不来谁来?” 左秋冬在心里思量,现在她是给自己打工,在这个行业里,有名的人才有饭吃,不然只能拿基本工资,时尚庆典这样的曝光机会当然应该把握。 她已经不是两年前为了心爱的人,赌气辞职的愣头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的,”她说,“你把具体的资料发给我吧。” “哎哟太好了!”姚梦娜假意欢喜了一番,又立刻说,“对了,那个英国的时尚摄影师亨利是不是你的好朋友?听说他最近在京城,能不能邀请他一起来啊?” 左秋冬冷笑,绕了半天,姚梦娜终于暴露了最终目的。 “我问问他吧。”左秋冬说完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丁当问。 他们正坐在城中人气最旺的一家爵士酒吧里,连同亨利一起。 起先听说左秋冬要带朋友到家里住一个月,丁当还计较,说占用了家里空间,必须补贴房费。结果一看见亨利,两眼发直,恨不得自己出钱求他多住几日。 “姚梦娜,”左秋冬放下手机,“她想请我和亨利去《VELVET》的时尚庆典。” 丁当立刻用半生不熟的英文将这一消息传达给亨利——这几日为了与亨利交流,他的英文水平可谓突飞猛进。把早退还给英语老师的单词又强捡了回来。 亨利在京城呆着也是无聊,遂点头答应。 “会不会遇见那个大明星?”他咧开嘴,露出好看的牙齿。 “大明星?”丁当听懂了这个单词,“谁?whowho?” “莫柔,”左秋冬闷了一口酒下肚,觉得嗓子热辣辣的,“说起来,是谁把我在伦敦的酒店地址告诉莫柔的?” 丁当咬住吸管,将杯中的长岛冰茶吸得哗哗作响。 “丁当,”左秋冬指住他,“你还想瞒我?你瞒得住吗??” 丁当一拍桌:“我也不是也是没办法嘛!现在莫柔这么火,我还得求着他上我们的节目,他问我,我敢不说吗?不说的话我谈好的节目就要开天窗!” 左秋冬摇头,她知道莫柔有多擅长威逼利诱。 就像那天他离开时,告诉自己,一定要去伦敦眼见他。 还能逼得老天下大雨,多么厉害,让她觉得如果不去,他就会在大雨里痴痴苦等。 但她最终还是没去。 曾经所有的柔软和在乎可以给他,现在自己也有能力全部收回。 “你不去,坐着飞机回来了,搞得莫柔在大雨里淋了一宿,据说回国飞机上就发起高烧,烧了两夜不止。过了三天上我的节目,跟个蔫黄瓜似的。还好现在他红,哪怕是在节目上哭坟,迷妹们都会买单,”丁当心中竟然有点不忍,“而且下了节目,非要拉着我问你,我快被他经纪人的眼神杀死了你知不知道?” 十月的伦敦就已经很冷,在那样的气温下浇了一夜,不病也难怪了。 “他问了些什么?”左秋冬的眼色仍是淡淡的。 “很多,问了你有没有男朋友啦,现在工作怎么样啦,身体好不好啊,和家里关系和缓了吗?”丁当掰着指头数。 “他很关心你。”亨利插话。 “可惜我再也不能相信他,”左秋冬笑得凄凉,“现在又回头找我,有何用?” “你也许可以尝试再次相信他。”亨利说。 她摇头。 也许别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拾爱一个人的信心,亨利可以,丁当可以。但她做不到。 她曾被至亲的人放逐到异国,对亲情都缺乏信任。莫柔的一次逃离,对她而言是一刀毙命。再爬起来,就是只僵尸横行世间。 但其实现在,左秋冬觉得自己也像一只僵尸,表面潇洒,内里全都是碎裂的。 亨利见她神色怅惘,轻碰她的手:“你要知道,一段长久的爱,从来不像故事里那样毫无瑕疵。真实生活中,没有完美的人,所以并不存在完美的爱情。两个人能努力给对方最好的,并愿意继续在一起,就已不错。” “亨利,从未知道你对感情如此悲观。”左秋冬说。 亨利笑着摇摇头:“不是悲观,是现实。” 《Velvet》时尚庆典在京城的四季酒店举行。所邀嘉宾会在晚上走红毯,接受媒体采访,然后参加慈善竞拍晚宴。 酒店已被《Velvet》全部包下,所有房间都供出席嘉宾日间换装和晚上入住,同时也用来接待赞助商和一部分媒体。 四季酒店原本就富丽堂皇,水晶灯自天花板垂下,照亮地上手工织的华美地毯,从镜面马赛克墙壁到如琥珀般的大理石地板,一切都是清脆而冰冷的,带着一种奢华逼人的傲慢。 而主办方又在四处布置了各种贵价鲜花,从芍药到绣球,粉蓝淡红雪白相簇,散发着清新的花香,优雅贵气。 左秋冬和亨利在中午时间住进了酒店房间,准备化妆和换装,以及接下来一系列的媒体采访。 她一走进房间,就看见床上摆着一大束冰岛罂粟花,粉黄相间,柔美而不俗。 “还有这待遇?” 她抱起花,看见如细褶布般的薄薄花瓣,甚是喜爱,找了个空花瓶就给插上了。 到下午四点左右,亨利来敲门,左秋冬刚好换好装,化妆师正在为她涂上最后一点口红。 亨利穿着一件白衬衫,纽扣快开到肚脐,黑西裤,再披上一件剪裁极好的黑色长大衣,脚上一双惹眼的铆钉踝靴——这样就惹得化妆师差点把口红扭断在左秋冬嘴上。 左秋冬打量着白衬衫间那一线清晰而不过分得肌肉线条:“哟,博出位啊。” “这叫做自己。”亨利用一根手指轻轻掀开那敞开的衬衫衣襟,只听见化妆师一声惊叫,恐怕要晕厥过去。 左秋冬化好妆,站起身:“我俩今天造型还挺配。” 她挽上亨利的手臂:“走吧。” “稍等。”亨利说着,从化妆师的工具中挑出一只黑色眼线笔,在左秋冬的右眼角轻轻点了两下。 “这样更好,”他很满意,挽起秋冬,“今晚别人美,而我们时髦。” 所有受邀嘉宾都要去二十楼的媒体见面室,在那里接受采访后,两人为一组坐电梯下楼,直达酒店前铺好的红毯,签名拍照,然后再上六楼宴会大厅就餐。 左秋冬刚踏进媒体见面室,就看见了被媒体包围的莫柔。 身子微微一颤,又很快地冷静下来。 不意外,他现在这样红,在什么活动上都有可能遇见他。 莫柔看见左秋冬,一下子就忘了刚刚听过的问题,只得麻烦记者再问一遍。 他用余光偷偷看着她。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红色卫衣,蓬松的黑色卷发上半戴着兜帽,衣长遮过大腿一点,她便将上衣当连衣裙穿,下面是一双黑色过膝长靴,漆亮的质地,细高跟,衣摆和靴筒间露出一段雪白的大腿。 她总是穿得这样特别,别的明星都是及地礼服,打扮得似仙女一般,只有她像个街头的不羁少女,叛逆又冷漠。 房间内已有许多明星在接受不同媒体的采访拍照。左秋冬不算什么咖位,亨利又是个冷门的外国人,两人乐得清闲,在椅子上先坐下。 “你的大明星在哦。”亨利说。 “看见了。”左秋冬努力不往莫柔那边瞟,但她还是看见了。他穿着白色衬衣,打着领结,外面是一套黑丝绒西装,很适合他,衬得人更加儒雅清朗。 有记者认出了左秋冬和亨利,拉他们两人拍照,只好起身配合。 照了几张,姚梦娜突然出现:“秋冬!终于找到你了!你还磨蹭啥,快去走红毯了!” 说着她就抓住左秋冬的袖子使劲拽。 左秋冬生怕脚踩恨天高,一不小心被她拽倒了,只能赶紧跟着过去,留下亨利继续接受迷妹记者们的骚扰。 “秋冬,你和莫老师一组!现在就下去,媒体都等着呢,走红毯不能断!” 姚梦娜说着就把她往后一推,她一个趔趄,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伸出手,将她扶稳。 是莫柔。 左秋冬觉得姚梦娜分明就是在整她,立刻自己站稳,逃开莫柔的手:“我怎么能跟莫老师一组?我和亨利走比较好吧。” 说着她撒腿就要跑。 “别磨磨唧唧拉,人家莫老师这是提携你,”姚梦娜又一把将她擒住,一路推搡着去了电梯门口,“快进去吧!” 电梯门一关,左秋冬不由地感叹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越是想躲,越落得个两人独处的下场。 莫柔站在她身边,并未做声。 但两人距离如此近,近得她能闻得到莫柔身上的清茶香味。 一时间就晃了神,想起那晚被这气息团团包裹住的感觉,还有他的手抚过自己的寸寸肌肤…… 左秋冬恨不得给自己抽一耳光,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花,还喜欢吗?” 莫柔突然幽幽地开口。 “什么花?”左秋冬很迷惑。 “你进房间的时候,没有看见一束很特别的花吗?”莫柔还伸出手指比划着。 左秋冬想起来了,那一束冰岛罂粟花,是他送的? “你干嘛没事送我花?”左秋冬这是明知故问。 “那天我也是拿了一束一样的花在伦敦眼等你,后来下大雨了,花也被淋坏了,你最终也没有现身。所以今天我想着补偿你。”莫柔语气如常,就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左秋冬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持着花等一个女孩——这样俗套的场面,却不觉得矫情。 “秋冬,我很想你。” 莫柔的声音回荡在电梯内,有点空旷的回音,让左秋冬恍然如置身梦中。 电梯已经下了一半。 她的眼泪也蓄了一半。 过去的两年,每每她的思念泛滥,就会教自己多恨他一分。唯有这样,才不至于崩溃。 莫柔看着她的脸,白净的脸蛋上化了妆,长长的眼线,浓密的睫毛,还有红色的嘴唇——换在别人脸上,这恐怕是俗不可耐,但她永远可以用一种淡漠而童稚的神情中和掉所有的俗艳。 她的右边眼角点着一大一小两颗痣,莫名地生出一种妩媚的气质,让两只小鹿般的眼睛更加神秘幽深,透出莹莹的光。 注意到莫柔在看自己,她微微抬了下眼脸,眼神在他脸上溜了一下,又立刻躲了回去。 然而这一眼就已拨动他的心弦。 莫柔看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攥了攥拳头——现在还不是冲动的时候。 第24章 如海 电梯到达一层。 莫柔轻轻抓住左秋冬的手,将之环在自己手臂上。 左秋冬没有拒绝。总不能电梯门一开,让外面的人看见他们俩跟仇人一样,撂手撂脚地分开走红毯,要是发出去被莫柔的粉丝知道,她竟然对男神不理不睬摆臭脸,不被挖祖坟才怪。 门一打开,镁光灯立刻对准了他们,银色的闪光此起彼伏,伴随着快门的声音和粉丝的呼喊。左秋冬挤出一个笑容,挽着莫柔踏上红毯。 “现在像我们走来的是演技派男星莫柔,他凭借新片《反腐风云》中的书记一角深受大众喜爱……” 穿着蓝色礼服的主持人在背景板前作着介绍。面对这样的多的粉丝,左秋冬觉得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和莫柔站在一起,实在不合适,身子不由地缩了一缩。 感觉到她的退却,莫柔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挽住他的那只小手上,然后侧过头,靠近她的耳朵说: “你是最有资格和我走在一起的人。” 左秋冬转念一想,可不是么,当年要不是自己,莫柔恐怕还在大牢里蹲着。脊梁骨立刻硬了,扬起头来。 然而莫柔跟她咬耳朵的亲密模样被全红毯的人都看在眼里,主持人心想这个女孩或许来头不小,本想随便敷衍几句就行了,现在不得不高声播报: “与莫柔在一起的是新晋时尚作家左秋冬,她留学英国多年,与多个时尚品牌有过密切合作……” 左秋冬忍不住笑,苦了主持人,要想破脑袋为自己多多贴金。 她一笑,脸上便显出可爱的孩子气来,甜的动人。莫柔看见了,心又漏了几拍。 两人在背景板前合影了几张,媒体们便叫着要莫柔的单人照。 左秋冬害羞地吐了吐舌头,识趣地想走下红毯,别占了主角风光。可莫柔竟然拉住她要溜走的手,又往自己身边拽紧了一点。 这下围观者可看得真切,有人吹起口哨来,媒体们更是瞎起哄,明天的话题新闻有着落了。 左秋冬可不自在,但更不能将莫柔推开,只好任由他挽着,被拍下这许多的证据。 下一对嘉宾已经走上红毯,工作人员便过来带莫柔和左秋冬下场,坐另一侧的电梯去宴会大厅。 电梯门一合上,左秋冬立刻甩开莫柔的手:“你是不是疯了!想我被你的粉丝追杀啊!” 莫柔背靠电梯一侧墙壁,笑吟吟地说:“这样以后你外出和男生,或女生约会,可是有舆论压力的。” 左秋冬过了半晌才听出这话里的玄机:“你……你那晚看见了?” 他肯定看见了那晚红衣女在酒店门口亲吻自己的一幕。 “我真的没想到,同我竞争的不仅有帅哥,还有美女,”莫柔挑着眉毛,戏弄她,“所以我必须时时刻刻地向这个世界宣告,你是我莫柔的人。” “呸!”左秋冬气得不知如何反击,恨不得用尖利的鞋跟踢他,两只拳头已经捏了起来。 但电梯门一开,她又立刻收拾仪态,款款走了出去。 莫柔见她这人前人后的两幅面孔,简直要笑折了腰。 左秋冬看见几个相熟的时尚界人士,立刻逃了过去,留莫柔被各路记者还有演艺界同僚包围。 就这样好歹捱到了晚宴开始的时间。 宴会大厅的天花板上垂下蓝紫色的熠熠灯光和白色的铃兰花束,圆桌上摆放着鲜花蜡烛和精致的餐盘刀叉,前半个大厅已被改建为舞台,竖起电子显示屏,为得是之后慈善拍卖的重头戏。 厅后方是舞美灯光区,仍然站着一排媒体,举着摄像机对准每一个明星。这样众目睽睽,哪里吃得下饭,难怪明星一个瘦过一个。 到坐下了,左秋冬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安排到和莫柔同桌,落座的都是重要角色,譬如某某电影导演,某某电视台台长。唯有自己有点不伦不类,是纯粹的时尚从业者。 左秋冬总觉得这背后少不了莫柔做的手脚——她早就见识过他温润面孔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狡猾。 满桌的人都忙着敬酒应酬,唯有左秋冬一人名气太小,无人搭理。她便也落了清闲,能安静吃几口菜。 晚宴的菜式是西式,头菜是一道汤。昏暗的蓝紫色光线下,实在看不清是什么食材做的。喝了两口下去,才意识到是用西红柿煮的罗宋汤。 可为时已晚,舌头和嗓子已经痒痛起来。 只得起身离座去卫生间漱口。 六星级酒店的卫生间里都摆着鲜花薰着香,地板擦拭得能反光,咋一看比自家客厅还金碧辉煌。 对着水龙头灌下好几口冷水又吐掉,舌头还是痒得难受。 她从小便对西红柿过敏,吃多了是要进医院的。好在刚才只是喝了浅浅两口,最多是整个消化道有点不适。 刚走出卫生间,左秋冬就看见莫柔站在拐角处等着。 他背靠着墙壁,伸着长长的两条腿,一只手插在兜中,另一只手慢慢摩挲着自己的嘴唇。 他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都生得流畅秀气,指甲又修剪得干净,这样搁在唇上,莫名地有种撩人的性感。 看见左秋冬,他赶紧直起身,走上前来:“是西红柿过敏了吗?” 他还记得。 左秋冬想起第一次同他吃饭,自己报出一大堆对食物的好恶忌讳,他竟然就记住了。 “是我的错,”莫柔说,“我该先尝尝,然后告诉你,里面有什么,有没有你不爱吃不能吃的,然后再请你品尝。” 左秋冬嗤笑:“我又不是皇帝,还要找个人先试毒。” 她舌头不舒服,说起话来总有点别扭。 “是舌头不舒服吗?”莫柔留意到了。 她点点头。 “伸出来,”他说,“让我看看。” 左秋冬想也没想,就微微张开嘴,伸出红嫩的小小一截舌头。 莫柔凑近了,她才意识到这样实在暧昧,赶紧要缩回去。 “诶,”莫柔伸出两根手指,掣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退后,“别动。” 他的食指托起她的下巴,大拇指轻轻压着她的下唇。他的脸靠得很近,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莫柔眼皮低垂,认真地查看着她的舌头。左秋冬看着他舒展的眉眼,细细的睫毛上挂着微微的亮光,随着他的呼吸颤动着,显得那眸子格外柔情深藏。 “嗯……还好,只是有点红。” 话说着,他的拇指就在她的舌尖轻轻一抚。 像是最柔软隐秘的部分被人碰触,左秋冬的身子似有电流通过,从莫柔的指尖向全身袭来。 莫柔注意到她神情有异,竟也不放手,只将拇指顺着她柔软湿/滑的舌头,缓缓探入她的口中。 左秋冬简直要被舌尖那真切而细腻的侵入感当场谋杀。 托着下巴的食指微微用力,将她的下巴拉近。 莫柔脸上挂着麻醉人心的浅笑,用已湿润的拇指拂过她的嘴唇,然后低头吻住。 左秋冬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这一吻都做足了前戏,等到唇舌相触,简直是情/欲积攒后的爆发。左秋冬被吻得意乱情迷,竟然发出了一声娇弱的低喘。 她自己也惊着了,这特么还是在随时可能有人进出的卫生间门口。 莫柔离了她的唇,呼吸还显急促,一双笑意迷朦的眼睛盯住她:“今天没喝醉?” 左秋冬又气又恼,一把推开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气不过,举起拳头就望他身上擂去。谁知莫柔早就准备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给拉回怀中。 “小星云。”他的声音低沉却如蜜糖,漆黑的瞳孔中她看见自己赤红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左秋冬想算了,不逃了,举手投降,这样的迷魂汤能喝一碗是一碗。 莫柔眼看着她的表情在软化,又要吻下去—— “莫老师。”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吓得左秋冬差点要捂脸冲回卫生间。 莫柔转过头:“小可?” 他这才松开手:“秋冬,这是我的经纪人徐可。” 左秋冬看那女子身材高挑,一头栗色长发,穿着干练的套装高跟鞋,容貌算是秀丽。 徐可神情严肃:“莫老师,拍卖要开始了,请您回去座位上。” 莫柔点头,稍稍整理了下西服前襟,回头向左秋冬递出手:“秋冬。” 左秋冬看见他的手,一迟疑,脚往后退了一步。 “莫老师,我建议你们还是稍微低调一点,让我们准备好周全的公关策略后再……”徐可也阻止他。 莫柔见左秋冬神情僵冷,轻叹一口气,收回了手。 回到宴会大厅,舞台上拍卖已开始。 《VELVET》此番邀请了十二个奢侈品牌,打造出十二件独家设计,拍卖所得会全部捐献给慈善事业。同时还有明星和赞助商提供的一些奢侈名品参与竞拍。 这是有钱人的游戏,参与的都是经济实力雄厚的明星和富商,左秋冬只是坐着看热闹而已。 莫柔手上也拿着一个号码牌,他招手要我坐去他身边,当着满桌人只说:“小左做时尚专业的,让她帮我参谋参谋,有没有什么值得收的好物件。” 左秋冬众目睽睽之下,只能搬了椅子移去他旁边坐着。 拍卖品上了七八件,左秋冬并没看出什么妙处,但都有人愿意一掷百万地拿下。 “我看莫老师今天你要空手而归了。”左秋冬说。 莫柔只笑笑,不说话。 待到第十一件,左秋冬的眼睛亮了亮。 拍卖的是美国古董珠宝品牌 fred leighton 收藏的一枚红宝石戒指。 这个品牌专门收藏历史上不同时期的名贵珠宝,每一款都是绝世之作。这枚戒指是维多利亚时期流传下来的宝贝,红宝石足有两克拉,成色上佳,两边各一颗半克拉的白钻,还有细碎钻石点缀期间,华而不俗,黄金戒托倒也细窄秀气。 前头一桌立刻有人举牌。 “怎么?是好东西吗?”莫柔侧头问。 “还不错吧。”左秋冬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她自己是很喜欢的,这种有时间沉淀的东西自有价值,不同一般的新鲜货。但没必要因为自己喜欢就怂恿别人去拍。 但莫柔刷地就举了牌。 “哎哟,今天莫老师是第一次举牌哦!” 主持人留了心,炒作了下现场的气氛。 莫柔很谦和地点头。 之前举牌的人不甘示弱,立刻将价追了上来。 莫柔便再举。 左秋冬拉他:“诶,你喜欢啊?” “你喜欢。”莫柔只丢下这三个字。 “我不喜欢!”左秋冬赶紧分辨,现在价格已经喊到五十万,自己八字不够硬,承担不起天上掉下这么一笔巨款砸手指上。 莫柔不理会她,只顾赶着加价。 到竞拍的那位加到了八十万,莫柔将号码牌高高举起,朝着对手朗声道: “秦老板,您就让给我吧,我就求个圆圆满满,一百万!” 秦老板赶紧站起身来,对莫柔抱拳:“莫老师,您都开金口了,我还能夺人所爱吗?我放弃!” 待到一锤定音,左秋冬的脑袋都是懵的。 莫柔起身,扣起西装的扣子,上台去领这枚百万名戒。 主持人问:“莫老师,您作为一名男士,拍一枚戒指做什么?能跟我们八卦一下吗?” 左秋冬有不祥的预感,如机器人般站起来,逃也似的跑出了宴会大厅。 一路奔回房间,将自己丢到床上,闷在被子里。 过了一会儿,她只觉得喘不过气,遂又掀开被子,一抬头就看见床头柜上的罂粟花。 鲜花,珠宝……太俗了!太俗了! 但是为何自己如此心动? 左秋冬自问,自己虽然身在浮华圈中,但并不缺钱花,也不是什么拜金女。 但是莫柔为她一掷千金,只因为她多看了两眼—— “对了,亨利!” 左秋冬才发觉自己折腾了一晚,竟然忘记了同来的小伙伴,赶快掏出手机。 “喂?亨利!你还在宴会上吗?” “我在呢,甜心,今晚你得了一份豪礼啊!”亨利在那头开朗地笑,“你的大明星拍了那枚戒指,是要送给你的吧?” “……你别胡说八道,旁的人听得懂英文!”左秋冬简直抓狂,“我要收拾东西,今晚就回家。” “为何?免费酒店都不住?”亨利很惊讶,“你又怕被大明星夜袭吗?” 左秋冬干脆挂了电话,再聊下去,这小子还不知道要漏出多少料来。 她穿了一晚上的高跟鞋,这会子脚有点疼,便脱下靴子丢在地上,忙不迭地收拾起行李。 她怕?当然怕!想到之前的那个吻,她真的怕再度把持不住自己。 东西收拾到一半,就有人敲门。 左秋冬蹑手蹑脚地溜达到门口,从猫眼往外一看,果然是莫柔。 她揪着自己的头发,缩在墙角,好像莫柔有本事从猫眼里看见她一样。 “别藏了,”莫柔在门外轻声道,“我知道你在里面。” 左秋冬仍然噤声。 “你再不开门,我就把媒体喊来,当众跟你下跪求婚。” “咔哒。” 左秋冬老老实实地把门打开,她觉得莫柔真的会说到做到。 莫柔双手背在身后,带着胜利的表情昂首走进门。 “哎哟,还是乱室佳人啊。”他大摇大摆地在床上坐下。 左秋冬光着两条腿,叉腰站在他面前:“说吧,想干吗?” 她一紧张,最后一个“嘛”字的音一飘,说成了“吗”。 一瞬间自己也呆住,满头冷汗。 莫柔瞅着她,似笑非笑,末了字正腔圆地说:“想。” 左秋冬只觉得身体里有炸药被引爆,脸烧得滚烫,要扶墙。 见她羞到无地自容,莫柔诡计得逞,不再逗她,只从背后拿出一个灰色的绒面珠宝盒打开。 “我受之有愧。”左秋冬捂脸,只敢从指缝里看那颗火一样的宝石。 “不是你说,我欠你的么?”莫柔拉过她的手,取出戒指要给她戴上。 左秋冬手指细如幼童,试了四根指头,竟然只能勉强套在大拇指上。 “像是暴发户戴着去摸麻将牌的。”左秋冬弯了弯戴着戒指的大拇指,忍不住发笑。 莫柔在房间里看了看,找出她一件粉色的羊绒衫,将之翻过来,摸到衣摆处有一根稍长的线头。 然后他又寻了一把剪刀,将那段线头剪下。 左秋冬好奇地看着他将那毛线紧紧缠上戒指的圈环的内侧。 台灯暖融融的光照亮他的脸,让五官都变得柔和朦胧,照出他修长而干净的手指,拽着那一小撮绒绒的毛线,精细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神情无比认真,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抿着,仿佛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就是为她缠这一小截的毛线。 左秋冬痴痴地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他温柔地、千丝万缕地缠住了。 “好了,” 他用剪头将打结处仔细地修剪了下,然后拉过她的左手,小心地套上她的无名指。 “刚刚好。” 他的脸上浮现欣慰的笑。 左秋冬看着他满足的笑容,不禁问:“为了我,何必?” 很久以前她就想问这句话。在他将时装周策划案交给她的时候,在他处心积虑帮她树立威信的时候,在他照顾精神创伤复发的自己的时候…… 不去想,都快忘了,在分开之前,他一直为自己做着不必要的事情。 现在也是。 莫柔脸上笼着一丝阴霾,黑色的眸子似深海: “秋冬,这辈子我或许再也无法得到你,但是我会将我所能给的都给你,只要你想,只要你要。”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儿童节快乐! 姑姑就不过儿童节了,誓要成为内心老辣世故的成年人。 关于毛线的一段,致敬张爱玲《十八春》 第25章 再别 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在灯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亮。中心那颗红宝石艳红如血滴,看似通透,一层一层的红叠下去,却又像深不可测似的,只渗出一种浓厚的暖意。 左秋冬觉得与莫柔的一切也就像这颗红宝石,虚虚实实的不同切面,深深浅浅的细碎色块,究竟是让自己看不清楚了。 他说的话,又有几分能信呢?曾经他喜欢自己的时候,每分每秒都真挚。然而走的又那样决绝。 此刻他可以将能给的都给自己,那如果有一天,他又不能给了呢? 她想他,她渴望他,但是她无法再信任他。 这简直是最令人绝望的局面。心中的苦楚翻涌,似有猛劲的浪,要挤过狭隘的胸口,却一阵阵地被堵死,又积压下去。 太爱他,所以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左秋冬这样想着,脸上已是泪水满布,自己都没有觉察。 莫柔看着一滴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睛中滚落,晕开了黑色的眼妆,冲掉了底妆,皮肤透出自然的光泽来,又因为哭泣,脸颊到鼻头都是红红的,不显得狼狈,倒是越发晶莹可怜。 他伸出手,替她抹去泪水,但抹掉了一颗,另一颗又落了下来,一张小脸已是擦得通红。 她骤然抓住他的手,抬起眼看着他。 那眼神中有着激动,但又像是看见了末日,夹杂着无限的哀戚和绝望。 她的嘴唇颤抖,张合了几下,像是叹息般地说: “我爱你,我好爱你。” 莫柔简直欣喜若狂,正要抱住她,她的手却加重了力道,将他的手按得死死的,像是要竭力压制住他的喜悦。 她说:“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莫柔,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甜心,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亨利躺在沙发上,用一只手托着后脑勺,碧蓝的眼睛斜睨着窗外的风景。 “人在面临巨大幸福的时候,会突然变得胆怯。因为抓住幸福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气。” 左秋冬坐在餐桌前,啃着一根黄瓜,没吱声。 丁当见状,一把把黄瓜夺过来:“还吃,我留着做面膜的呢!你好好听听亨利的话,他说的是真理。” 左秋冬抹了抹嘴:“你们的意思是,我应该努力抓住眼前的幸福,就是莫柔?完了他要是又抛弃我一次怎么办?” 丁当冷笑:“左秋冬,在这世界上,亲生父母都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和自己的孩子断绝关系,你爱上非亲非故的一个人,还不想承担失去他的风险?” “你恐惧的不是幸福本身,而是再次失去幸福的感觉,”亨利这段时间和丁当培养出了绝佳默契,一唱一和好不流利,“然而你所拥有的一切,哪样不是可能会失去的呢?难道你就每日活在恐惧里?” “但这失去的可能性总有大小之分吧。一个曾经抛弃你的人,再度找个理由离开你的可能性更大吧?”左秋冬被教育,心有不甘。 亨利坐起身:“这完全没有事实根据。” “秋冬你又错了,”丁当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摇摆,“首先,你不是被抛弃,只是因为莫柔那时候遇见了让他怀疑自己的事情,他选择独自承担。其次,他离开你不是因为移情别恋,不是因为幡然醒悟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货色,他离开你,是因为那时候的他没有能力去爱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他那时候不够爱我?”左秋冬被绕得发昏。 “错,秋冬,依我们所见,莫柔爱你,很爱你。但是你要知道,爱可以无限,但是爱的能力是有限的。” “爱的能力?” “我们总说,父母的爱是伟大的,是能付出一切的,但是你仔细想想,如果你的老豆月工资两千,你却逼他给你买保时捷,你觉得他会答应吗?他会去卖血换钱,每天只吃一个馒头替你完成豪车梦吗?这种故事只有可能出现在《知音》和腾讯新闻里。” 左秋冬听得惊心动魄,然而这跟自己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丁当见她一脸懵/逼,甚是无趣:“算了,你自己慢慢体会去吧。秋冬,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事事追求纯粹,这世界没有什么极端的纯粹,大家都是人类,都有自己脆弱无助的时候,都有要应付的烦恼,都有犯错误的可能。至少莫柔现在敢回头追你,他就比你勇敢。” 他说着,抓起左秋冬的左手:“啧啧啧,一百万啊!” 左秋冬看见手上那枚缠着毛线的戒指,想起那晚莫柔被拒绝后的失落神情,仿佛他世界里所有的光被瞬间掠夺一空。 莫柔听了左秋冬的话,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黑暗的海底,呼吸不到氧气,却又神智清明。她爱他,但不相信他,能怪谁?——他明明知道她是那么脆弱,有着破碎的童年和背叛自己的母亲。他曾发誓,要永远保护她,但到头来,自己却溃败着逃离,成为刺伤她的又一人。 她想将戒指还给他,他不肯。 “我说了,不管你和不和我在一起,我能给的都给你。” 他的表情毅然,虽然双眼里是掩不住的悲伤。 莫柔捧着她的手,仿佛手上的那枚戒指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道牵扯。他低垂着头,灯光的角度令她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有一滴泪水打在她的手心,她才知道他哭了。 “秋冬……” 他将脸埋在她冰凉的手中,无声地哭泣着。温热的泪水都积在她的掌心里,她的心也像是被这泪水慢慢淹没,挣扎着窒息。 左秋冬想起上一次他落泪,是来与自己道别的时候。 这一次,恐怕也是再见无期。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痛似刀割。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推搡着他。 直到他抬起头来,自己想也没想就吻了上去。 莫柔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念头,也像是最后一次接吻般投入。她太激动,好几次忍不住咬住他的下唇。他疼得眉头微蹙,但并未挣脱。 他的鼻息间带着熟悉的清茶香气,她忽然想起来了,曾在他家看见数罐毛尖,这便是毛尖茶那回甘悠长的芳香,闻着闻着,眼前似乎就能望见一片翠绿。 这些琐碎而久远的记忆在此刻浮现在脑海里,都是她对他的恋恋不舍。 急促的呼吸之间,左秋冬伸出手摸索着要解开他的衬衫,好不容易将扣子一粒粒解开了,却发现他的领口还系着领结。 莫柔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耐烦的低吼,将那领结硬生生拉扯下来,然后将她一把抱起。 左秋冬的身体倏忽腾空,像是从现实飞入了梦境。她不想醒来,只闭着眼继续亲吻他。他的嘴唇那么柔软,舌尖缱绻着欲望,一阵阵传递入她的身体。 两人纠缠到床褥间,衣衫褪尽。 左秋冬不断地吻着他,从他带着泪迹的面颊,到宽厚的肩膀,到手臂,再到指尖。她突然有了这么多的热情可以给,好像因为知道注定要分开,自己就变得很无畏似的。 “秋冬……”他喘息之间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她迷离地睁开眼。 莫柔的眼眶泛红,这如浪潮的□□席卷着再不可得的悲痛,不断地冲刷着他。 身下的这个人儿似一朵逐渐长成的罂粟花,此时此刻为了他盛放出最妩媚冶艳的模样。 他紧紧抱着她,将她箍进自己的身体里。 房间里的一切都像是不存在了,只有怀中的彼此。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丝,每一声呼吸,都占据了全部的感官,刺激着他们不断地渴求。 直到最后两人都精疲力竭。 左秋冬听见他伏在自己耳边低低地喘气,自己也努力平复呼吸。 她看着天花板,意识慢慢清醒。 做这场梦,是为了醒来。 醒来后,再不要相见,从此各自生活,两相为安。 房间里氤氲的情/欲潮热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稀薄的清冷。 就在她想抽身而退的刹那,莫柔忽然将她抱紧: “左秋冬,我不会放过你。” 虽然丢下了这样一句话,但在那之后,莫柔并未再找她。 有报道提及他们在红毯上的亲密举动,然而当事人不回应,粉丝便回呛媒体捕风捉影,说莫老师只不过绅士一点,就被人蹭热度炒作。 她是肯定会被骂的,不过骂了两天,微博上又出现了新的热点,大众太容易被分心。 生活遂又重归平静。 只是在某天路过一家茶店时,她在门口踟蹰许久,还是走进去买了一罐毛尖。 她将茶叶罐摆在自己床头,打开盖子,让那股清甜的香气四散开来。 埋首在膝盖间,合上眼。 像是又置身于他的包围中。 就这样吧,她想。 也许注定这辈子,只能用这样遥不可及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女主不是有那么惨的过去,我肯定要觉得她太作了。(姑姑表示对这种纠结很不屑,毕竟这么玛丽苏的事情遇上了就赚到了) 不过恋爱里很大的一个难题就是,你还爱着对方,却因为TA做的某件事情,不能再信任TA了。 重建信任,需要双方都付出很大的努力。 说了这么多,其实这就是努力开车的一章。 第26章 救我 就这样,两周不知不觉过去了。 再过三天,亨利就要回英国了。 丁当的心情很不好,这段时间他与亨利相处的很愉快,虽然只是柏拉图式的精神交流,他都能得到一浪接一浪的高、潮。想着这样美好的日子就要结束,简直恍若天崩地裂。 已是十一月,京城的天凉了下来,左秋冬便决定趁着周五,请大家去汗蒸,也让亨利感受一下这种颇有□□彩的保健项目,将这位贵公子从高大上的神坛拉下来,接接地气。想着也很久没见到艾丽了,便叫上她也一起。 这家汗蒸酒店在京城颇为有名,还配备了餐饮、SPA和温泉,进去以后兜兜转转,一下子就耗掉两三个小时。左秋冬一行人吃了晚饭过去,泡了温泉,做个按摩,已到九点。 四个人穿着短衣短裤,头上包着绵羊毛巾,在汗蒸房里坐下。 艾丽拿了一个鸡蛋,在丁当头上猛磕了一下。 “哎哟!”丁当抱头,两眼喷射出怒火,“艾丽!你!” 亨利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疼吧?” 这一摸,丁当原本就热得泛红的脸简直似红灯一般。他立刻顺杆爬,朝着亨利猛扑过去:“亨利!” 亨利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胳膊一撑,给热乎乎的地板烫的呲牙咧嘴,身上还得承受丁当的重压,整个人好不纠结。 左秋冬接过艾丽剥给她的鸡蛋,心中泛起一阵欢喜。这样也好,这辈子哪怕不结婚了,还有这些好朋友热闹地围在自己身边。 坐了没多久,亨利便喊热。他生在气候温冷的英国,这样的温度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太热。 但更有可能是承受不住丁当的骚扰和撒娇,急于脱身。 四人便准备离开。左秋冬和艾丽去到女更衣室,她刚打开储物柜门,就发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一看来电,显示是莫柔的名字。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喂?”她的心抵住了胸口。 电话那头很吵,有人声喧闹,还有嘈杂的音乐声。 “小星云!” 莫柔的声音明显比平日里更响亮。 “莫老师,有什么事情吗?”左秋冬问。 再用老师这样的敬称,总觉得有点奇怪,毕竟两个人不久前那样亲密过。 “小星云!“莫柔吐字仍然清晰,但是尾音略重,像是将话从口中甩出来一般,“你快来救我!我给人灌醉了,现在回不了家!” “你在哪儿啊?”电话那边实在太吵,让她不自觉地也提高了嗓门。 “你快来救我吧!不然我就被别人拐跑啦!”他的声调高,但语气钝滞,还真是喝醉了。 他说完这话,左秋冬就听见他身边有女人的嬉笑声。 “别闹了!”莫柔的声音飘远,似乎在对发出笑声的女人说话。 “你在哪里?”左秋冬又问。 “我在京久路这边的钱柜!”莫柔又转向她,“你快来吧!一定要来啊!” 挂了电话,左秋冬有点发愣。 在那样撕心裂肺的告别之后,他竟然这样随意地又找上自己。 她赶紧吹干头发,穿上衣服。艾丽见她神色匆忙,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去接莫柔,他喝醉了,在京九那边的钱柜。” 左秋冬见艾丽瞪大眼看自己,有点惭愧。她那样斩钉截铁地在他们面前发誓,要和莫柔一刀两断,但现在…… “不如你也一起去,还有丁当和亨利,”左秋冬想着有他们在场,自己也能把持得住,“如果到那边情况好,我开个房间大家也玩一玩。” 艾丽吞咽了一下:“不是。秋冬,你去见莫柔,还是在那种莺莺燕燕、群芳斗艳的场合,你就穿双拖鞋?” 左秋冬低头,看见自己脚上一双白色棉袜,趿着一双蓝色绒毛拖鞋——出门时想着是和朋友一起,就怎么舒服怎么穿了,连帽卫衣配大摆裤,再加这一双时髦的拖鞋,前卫到让人看不懂。 “这……还好吧……好歹是miu miu,”左秋冬一抬头,看见艾丽一身警服,“你这个……” 艾丽头一扬:“怕什么,大不了说我是去扫/黄的!” 莫柔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看着房间里转动的五彩灯光,只觉得一阵晕眩。 他是没办法,霸据国内电影半壁江山的传媒集团老总季忠凡是自己恩师的亲儿子,想签莫柔到自己公司,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场应酬。他推脱就是不给恩师面子,何况这份合约对自己事业发展有利,总是要谈的。 季忠凡邀了几名导演和制作人一同作陪,吃饭时已经喝了好几轮,又被拉来这里继续喝。莫柔原想几个大老爷们儿在一起,喝醉了也就算了,结果果盘威士忌刚摆上,一群年轻的电影学院女学生就推门而入,卷着一股脂粉气就在沙发上坐下。 “你们都没看到,这里坐着的是你们心心念着的莫男神吗?” 季忠凡点起一支烟,指了指坐在墙角的莫柔。 那群女孩眼里立刻放出光来,纷纷挤到他身边,要敬酒。 莫柔看着这帮姑娘,不是露腿就是露胸,昏暗的灯光照出白花花的一片,再看那脸,浓妆艳抹还是遮不住人工的痕迹,心里不免叹息。 他突然很想念左秋冬。她总是素着脸,一双微微下垂的清澈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身板单薄而纤瘦,好几次莫柔抓住她的手腕,都怕捏坏了她。 她从不过分暴露自己的身体,但穿衣自有灵气。她无需用肉体诱惑他,仅仅是脸上脆弱透明而强装淡漠的神情,对他而言,已是无比性感。 莫柔是醉了,但还没到不省人事的程度。越是醉,对左秋冬的思念越是浓。好像是借了这点酒劲壮胆,他拨通了左秋冬的电话。 心中并没有把握她一定会来,但是他希望,他会一直希望着。 “莫老师,”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女孩挪到他身边,她的眼睛很大,嘴型小巧,咋一看和左秋冬有几分挂相,但是看她脸上娇媚的神情……实在是天差地远。 女孩穿着一件桃红色的洋装,裙子很短,露出纤细雪白的长腿。她稍稍靠过来,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似是花香。 莫柔突然想起,左秋冬似乎从来不用香水,她的身体有一种干爽的暖香。那香味并不刻意,而像是她天然拥有的,恐怕是平日用的沐浴露之类的味道,一点点的甜而已。那晚他闻得真切,现在想起,简直让自己迷醉。 “莫老师,”女孩见莫柔没有反应,便又靠近了一点,“您好,我叫思铃。” 她大方地伸出手来,莫柔只能握了握。 “莫老师,我一直很喜欢您,您拍的每一部戏我都有看,”思铃说话时忽闪着一双大眼,是可爱的,“我很尊敬像您这样对演戏有坚持,有原则的真戏骨。” 她端起酒杯:“我敬您一杯,您随意。” 一仰头,就将一杯威士忌全喝了下去。 “诶诶诶,”莫柔坐起身,“你不能这么喝。” “莫老师,你看思铃这么诚心敬你,你都不肯赏光喝一杯。”旁边坐着的女生们开始起哄。 莫柔只得端起酒杯:“好,我喝,但是你们真的别一口干,伤胃。” 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交杯酒!”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朝着莫柔这边望过来。其中大部分人都已醉,便开始瞎起哄:“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 思铃红了脸,又拿起一杯酒,羞涩地看着他。 莫柔正想着怎么婉拒,包间的门就打开了。 齐刷刷走进来四个人。 虽然灯光迷乱,他还是看清楚了左秋冬的脸。 “哎呀!警察!” 一个女生看见艾丽一身警服,尖叫一声。 “又不是来抓你的,你怕什么呀?”艾丽觉得好笑,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女生难道心中有鬼? 左秋冬看这一房间男拥女抱、穷奢极欲的模样,有点恶心,转身道:“我们还是另开一间房吧。” “别!”莫柔刷地站起来,话一出口便发觉自己的失态,遂转向季忠凡,“季总,这四位是我的好朋友,刚好在附近,我就拉他们来替你捧捧场。” 季忠凡见四人中有一位英俊高大的外国人,来了兴趣:“行啊,人多才好玩嘛!这位外国帅哥难道是好莱坞演员?” 亨利见满屋子的人都朝自己看来,又不能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好举起手挥了挥手,笑着说了个hi。 这一笑,屋子里大半的女性都开始晕眩。 丁当见场子有点冷,立刻发挥自己久历交际场的自来熟本事,换上一副笑脸:“刚才在门外听见你们叫着交杯酒,谁和谁交杯呀,我们可不想错过这好戏呀!” “莫老师!”立刻有人反应过来,指着莫柔,“莫老师,你和思铃的交杯酒!” “交杯酒!交杯酒!”醉醺醺的人们又发作了。 左秋冬看过去,莫柔的身边真有一个含羞露醉的俏佳人,正捧着酒杯等着他呢。 忍不住地翻了个大白眼,亏得自己还真担心他,急冲冲地跑过来,结果他在这温柔乡里玩得可尽兴。 左秋冬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也跟着屋子里的人拍起手来,喊着:“交杯酒!交杯酒!” 她倒要看看,莫柔要怎么喝这一杯。 “思铃可是咱们电影学院的校花呢!莫老师,你对人家可要温柔点。”旁边坐着的一个男人用色眯眯的语气说。 “不怕的,我们思铃早就说了,要给莫老师生猴子!”在座的女生都哄笑了起来。 “敢在这里生猴子,我就算你们卖/淫/嫖/娼!”艾丽恶狠狠地咬牙道。 莫柔端着酒杯,摆摆手:“你们就饶了人家姑娘,传出去对女孩子清誉有损,”他转向思铃,“作为你的老前辈,祝你星途坦荡,这酒我喝了。” 他只将满满的一杯威士忌喝了下去,然后将酒杯掷在桌上。 莫柔一句老前辈,明显是划清了彼此之间的界限。思铃的脸色有点讪讪的,但也只能陪着笑。 丁当见莫柔这一婉拒,气氛有点僵,赶快站起来:“点歌啊!你们这么多才子佳人,赶快唱几首!”说着就跑去了点歌屏那边,先放起音乐来。房间一热闹,满场的人也跟着活络起来,继续喝酒聊天。 左秋冬站起身,走到莫柔桌前:“怎么,莫老师,我看你也没多醉啊。” 她头发刚刚吹干,有点蓬乱,脸上的妆早在泡温泉时卸得干干净净,穿着宽大的衣服,个子又矮小,被周围精心打扮的女生一衬,更显得像个小孩。 莫柔却喜欢得不得了。 他迈了一步,拉住她:“我出去跟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啊?”左秋冬感觉得到思铃的眼神在打探着自己,心中闷着一股气,站在原地不愿动弹。 她一脸神情倔强。 莫柔环顾了一圈:“你真要我在这里说?” “对。” “真的?”莫柔挑了挑眉毛,嘴角挂起几分笑意。 左秋冬点点头:“真的,有什么话你在这儿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莫柔:左秋冬,我就想跟你生猴子,right here, right now。 左秋冬:艾丽! 第27章 恶斗 莫柔的嘴角弯成纤细的一道弧线,似工笔描绘般。他一笑,眼睛就微微眯起,然而仍有明亮的光透出。 左秋冬看着他此时的笑容,突然脑袋里敲响了警钟。有诈! “那我就说了啊,” 莫柔将身子探过来,贴近她耳边。 左秋冬终于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他真的喝了不少。 “我……想……要……” 声音混着温热的气息传入她的耳中,他说话的时候,柔软的唇瓣轻轻碰到她的耳垂,一下,又一下,轻微地摩挲着。 他身上的酒香气熏人,丝丝飘入她的鼻腔中。左秋冬觉得自己也要醉了。 这太危险!未等他说完,左秋冬就赶紧躲开:“我知道了!” 莫柔笑吟吟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带着狡黠的光。 左秋冬就知道一开始就不应该上钩,跟他杠上,只有自己吃亏的分。 “可以吗?”莫柔问。 “……”左秋冬并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想要自己接他回家?想要她留下?还是,只是想要…… 她觉得自己永远都没有胜算,只要短兵相接,她就逃不过他的手掌心。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的躲避。 然而,接到他的一个电话,就这样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这又算什么呢? “莫老师!你都还没唱歌呢!”季忠凡突然跑过来,抓住莫柔,“你必须一展歌喉!我可听说你有一把好嗓子的。” “要听莫老师唱歌!!”女生们立刻起哄。 莫柔伸出手让她们安静:“好,我唱,”然后他拉着左秋冬,“秋冬,陪我去点歌。” 左秋冬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拽去了点歌屏前。 “你爱听什么?”莫柔问。 左秋冬摇头:“我爱听的你不会唱。” 她说的是实话,因为很早就出国,所以听的大多都是英文歌曲。 “年轻人爱听的歌我可能真的不会,”莫柔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随意翻着,“咱俩有代沟啊。” 左秋冬看着一列列歌名从眼前闪过,突然伸出手:“就唱这个吧,会不会?” “当爱已成往事?”莫柔侧首,凝视着她,“小星云,不带这样朝我心口扎刀的吧?” 左秋冬终于扳回来一局,小嘴一撇:“你爱唱不唱,反正我就想听这个。” 她没听过这首歌,纯粹是觉得歌名很讽刺,所以故意作的。 莫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用指尖敲了敲那只歌名。 “莫老师唱歌了!” 前奏刚起,就有人立刻递来话筒。 莫柔的声音深沉而温柔,而这首歌的旋律缓慢而情重,搭配得刚刚好。他又懂得代入感情,每字每句都渗透着真情实意,一时间喧哗的包间都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忘了我就没有痛……” 左秋冬本想整莫柔一把,但却未料到歌词句句唱入自己心中,竟然成了自己的内心写照。 她一时间心如绞痛,恨不得夺门而出。 “别留恋/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莫柔唱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好似如鲠在喉。他的眼神黯淡,喉结起伏了一下,像是要努力咽下难言的情绪。 左秋冬终于忍受不了,起身走出房间。 她快步走过走廊,走过传出歌声的房间,一直走到大厅的落地窗前。 眼角有泪,被她很快抹掉了。 窗外已是夜深,因在繁华的商业带,所以深蓝夜空下仍是灯火璀璨,一时间凡间似星空。 她抬起头,看向没有星星的天空,突然觉得无比落寞,好像体会到了亨利说的,自己没有勇气抓住幸福,所以只能沉溺于痛苦的忍耐。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但此刻,面对窗外的世界,她忽然觉得孤独,觉得了无希望。 他带给她那样多的情绪,羞涩、喜悦、冲动、疼痛……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丰富。 这悠远岁月,没有他,自己到底是行尸走肉一具。 左秋冬回到包间时,莫柔已经坐回座位上,他身边仍是坐着那位叫思铃的女孩。她刚唱完一首,满座叫好,她便立刻转向莫柔,脸上洋溢着甜蜜的微笑,似要讨得他的赞许。莫柔对她竖了竖大拇指,她很开心,抬手抚了一下他的肩膀。 左秋冬寻到亨利身边坐下,他懂得她的落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诶,小姑娘,你能不能让你的外国帅哥朋友也唱首英文歌?我们这儿的女孩都特别愿意听。” 季忠凡很关注闯入自己场子的这个神秘外国人,见左秋冬来了,便让她帮忙翻译。 一圈女学生听到这话,立刻变成星星眼。 亨利听了左秋冬的翻译,连连摆手。他天生五音不全,打死也不会开口暴露自己这几乎是唯一的缺陷。 左秋冬知道勉强不得他,只能如实回答,说亨利不太会唱歌。 思铃见季忠凡有点扫兴,便道:“季总,外国小哥不会唱,可是我看他的好朋友英文不错,不如让她唱首英文歌助兴?” “我不行!”左秋冬赶紧推辞。 季忠凡背靠沙发,脸色有点不好看。他转向莫柔:“莫老师,你拉你这几个朋友来捧场,可是人家金口不开。我劝你下次再一起k歌,就不要为难他们作陪了。” 莫柔有点尴尬,但也只能微笑着不作声。 左秋冬知道自己害莫柔难做了,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她站起身:“季总,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能来您的场,是沾了您和莫老师的光,怎么能故意不唱呢?我这朋友确实唱歌太难听,不过我可以唱一首,您千万别怪莫老师。” 季总这才脸色稍缓:“要英文的啊,我们要听新鲜的。” 左秋冬点点头,只走去点歌。 她拿了话筒,深吸了一口气。亨利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见左秋冬拿着话筒,立刻坐直了身子,鼓起掌来,很是期待的样子。 思铃打量着左秋冬,并看不出这女的有什么特色,能让莫柔另眼相看。要知道莫柔在的可是美女如云的演艺圈,在这个圈子里的女人谁不得有两把刷子,身怀过人的绝技,上得了舞台,下得了风月场。然而他独独对这样一个普通姿色青眼有加,令人费解。 好奇的不止她一个,在场的电影学院女学生,都是能唱能跳的主,这会子全都紧盯着屏幕,大有期待左秋冬出洋相的架势。 伴随着强劲的鼓点,屏幕上竟然出现了一群黑人歌手。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是什么鬼,左秋冬就拿起话筒,开始唱了起来, 更准确地来说,她是开始了饶舌说唱。 她的语速很快,发音非常标准,咬字也很清楚。虽然是男声原唱,她压低了声音,倒也不觉得突兀。 这恐怕是除了亨利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料到的,看左秋冬个子小小,谁知道一开口气势十足。她穿着宽大的衣服,身子又瘦,这样一看,倒像是个帅气的说唱少年。 艾丽秒变迷妹:“秋冬超帅的!”就是和那些哼哼唧唧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一曲唱罢,左秋冬放下话筒,吐了吐舌头,很不好意思地面对满场目瞪口呆的看客。 莫柔率先鼓掌:“好啊!英文说得太好了!”他是又惊喜又赞叹。 左秋冬害羞地躲回亨利身边。 “甜心,好久没听你唱了,还真怀念。”亨利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时候,左秋冬刚到英国,英文很糟糕,只能自己发奋苦练,也不知她怎么想出通过学习说唱来提高口语的方法。那段日子很孤独,心情又糟糕,自己闷在宿舍里,一遍遍地练习那些愤怒的句子,舌头都快磨出泡。 再回头去想,曾经以为最辛苦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经历一场,到头来还留下了几样绝技为自己防身。 “我觉得莫柔都已变成你的迷弟,”丁当凑过来,“他看你时那崇拜而骄傲的眼神,啧啧啧。” 左秋冬看过去,却正好与莫柔的目光对上。 隔着满屋的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个,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她的心一跳。 或许应该放弃挣扎。 左秋冬正犹豫着要起身,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是艾丽,她抓着手机,眉间透出焦虑。 “秋冬,你妈妈病倒了。” 左秋冬奔下楼,丁当、亨利和艾丽都紧随其后。 “丁当,你带着亨利先回去吧,我和艾丽一起去,反正她家和我家一个小区。”左秋冬在包里翻找着车钥匙。 丁当点头,他知道这时候人多反而添乱,便带着亨利去路口打的士。 左秋冬和艾丽坐上车,还未发动,就有人敲车窗。 是莫柔。 他也不等左秋冬反应,就打开门,径直坐上后座。 “莫老师,你……”左秋冬只恨自己抓着的是方向盘而不是一把刀。 莫柔靠着座椅,一脸无赖:“我,我什么我?是你答应送我回家的啊。” 左秋冬没时间跟他磨叽,只得先发动了车,一路奔向母亲住的小区。 这两年,她有去见过她的妈妈,挑的都是继父孟严不在家的时候。然而每次坐上不到五分钟,她就必须离开——那间屋子令她忆起那些可怖的回忆,实在很难觉得舒适。 到了小区,她和艾丽下了车,本想留醉醺醺的莫柔在车上,结果他也跟着开门下了车。 左秋冬不愿意和他拉扯,便随他跟着。 电梯向上行驶,她越来越紧张,手心沁出了汗——这个时间,继父应该在家里。她永远想不好该怎样面对他。 等到了家门口,左秋冬按门铃。 果然是他来开的门。 左秋冬也不看他,侧身挤进门,正要去卧室找她母亲,手却被拉住—— “秋冬,你听我说,”是继父,“你妈妈……” 左秋冬只觉得一阵寒意从接触到他手心皮肤的地方传上来,像是有千百只小虫,冰凉密集地沿着皮肉上窜,钻进她的五脏六腑里,引起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一抽手,往后退了几步。 “秋冬,你不要怕……”继父仍然向她靠近。 然而他未走出两步,就被莫柔扑倒在地。 “混蛋!”莫柔抬手就给了他一拳,正打中他的左眼,“我警告过你,离秋冬远点!” 左秋冬被这突然发生的事件吓懵了,还是艾丽反应快,扑上去就抱住莫柔,死命要将他拽开。无奈莫柔喝了酒,全身的力量都迸发出来,艾丽虽然接受过训练,这一团混乱之中也拼不过一个发了狂的男人。 孟严被这一拳打得半晕,挣扎了半天,要爬起来回击。左秋冬看见,立刻冲上去按住他,也不管触碰这人会让自己恶心。 然而终究是男人力气大,很快孟严就推开了左秋冬,朝着莫柔袭过去。莫柔敏捷地抓住他的手,两人扭成一团,从客厅空地一直撕扯到了沙发上,又撞上了茶几,将果盘撞翻在地。两人厮打着滚过了茶几,又撞上了电视柜,那上头本放着一个青花瓷瓶,这下子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左秋冬见满地都是碎片,实在危险,只能赶上去将莫柔抱住——总要先抓住喝醉的疯子。 莫柔见左秋冬插到了两人中间,心里一惊,即刻收了劲头,怕伤着她。但这却给了孟严机会,一掌劈了上来,打在莫柔脸上。 左秋冬赶紧用身子护住莫柔,回头狠狠地盯了孟严一眼:“你再敢打他!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孟严从未见过左秋冬如此凶狠的模样。她的眼睛裂出血丝,充斥着愤恨,发白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仿佛一松口,就会朝着他扑咬过来,啃肉噬骨。 他竟生出了几分惧怕,不再上前。 左秋冬见他消了气焰,才扭回头来察看莫柔。他的衬衫扣子被揪掉几颗,露出的锁骨上有着鲜红的印子,是被孟严抓伤的,隐隐渗出血来。他的嘴角也被揍了一拳,裂开了些许,可以看见往外冒的鲜血。 “这怎么得了?”左秋冬捧着他的脸,知晓演员最重要不过这张面皮。 莫柔虽然觉得浑身四处都痛,但看见左秋冬满脸的心疼,心里甜的有如喝蜜。 “疼吗?疼吗?”左秋冬急得只顾问,又回头朝着艾丽喊,“快去把医药箱找来!” “小星云,”莫柔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别担心,我不疼。” 左秋冬见他没事人一样地笑,眼泪霎时间涌了出来:“可是我疼。” “啊?”莫柔立刻紧张起来,“你哪里疼?是不是刚才不小心打着你了?” 左秋冬只扑进他怀中抱住。 “秋冬,你真的没事吗?如果伤了哪里要快点说。”莫柔摸着她的头发,语气里尽是担忧。 左秋冬不语,只在他身上蹭着眼泪。 她忍着没有说:是心里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让秋冬尬唱? 因为姑姑我最近沉迷于说唱音乐,难以自拔~ 另,谢谢乐乎 钟情Leslie 为莫老师点歌~ 第28章 湖畔 左秋冬替莫柔简单处理了下伤口,然后让艾丽带他回车上。 莫柔不愿意,他不放心让左秋冬和孟严共处一室。 左秋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推搡着出了房门。 “秋冬,我可以留下来,他不会将我怎样。”莫柔虽有醉意,但眼中的关怀却很明晰。 他攥着左秋冬的手,不愿放开。 “没事的,”左秋冬对他笑了一下,“相信我。” 是他给了自己勇气——刚才对孟严的那一吼让她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强硬面对,无需逃避。 莫柔见她神情坚定,便不再坚持,将她拉入怀中抱住。 “我等你。”他轻声说。 左秋冬将脸埋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好像又得到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待莫柔和艾丽离开后,左秋冬走回房间。 孟严坐在沙发上,用冰块敷着被莫柔揍肿的眼。 他曾经也是京城有名的商界才俊,仪表堂堂,有健壮的身材和丰厚的青发。但现在也老了,两鬓生出斑白来,身形也有点佝偻。 左秋冬不想和他再说话,只径直走入卧室。 母亲躺在床上,好像已经睡了。但左秋冬走进了,才看见她的两眼是睁开的。 也是,外面动静那么大,怎么能睡得着。 她在床边坐下,喊了一声:“妈。” 母亲睡在花样华美的埃及棉床被间,更衬得一张脸苍白瘦削。 她看见左秋冬,笑了笑:“是乳腺癌,刚才医生打电话来告知检查结果,我一下没挺住,就晕倒了。害你担心了吧?” 有想哭的欲/望哽在喉咙里。 左秋冬问:“可有转机?” “医生说可以选择一次性切除,或者长期化疗,”母亲的眼角滚落泪水,“秋冬,这或许是报应,报应我当年那样对不起你。” 左秋冬取过纸巾替她拭泪。 “秋冬,你要相信,妈妈是永远爱你的。只是那时我实在太害怕,我好不容易从一段地狱般的婚姻里脱身,我害怕生活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我又要离婚,又要孤身一人带着你飘零。孟严他虽然是个畜生,但是对我,还是尽到责任的……” 母亲如梦呓般地说着,左秋冬也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这些,只是她没有选择接受。一开始她怨恨过,母亲不应该是可以用生命去保护自己儿女的吗?到后来她也想通了,母亲保护她的方式,就是将她送到孟严看不见的地方去,然后利用这份负罪感,让孟严一直不敢亏待她们母女。她记得小时候,母亲被父亲打的身上一块儿好肉都没有,嘴角常年挂着破裂的伤口,那样恐怖——母亲也只不过是想要庇护,在拥有母亲这个身份之前,她也不过是一个脆弱的女人。 “秋冬,我这辈子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一定不要像我,一定要幸福,要有属于你自己的稳妥的幸福。” 母亲颤抖着伸出如枯枝般的手,胆怯地触碰着她。 左秋冬将她的手握住:“妈妈,我不怪你。我明白,追求幸福是要承担风险的。我会努力,你也要努力,努力好起来。” 她在此刻真的相信,母亲是爱着她的。那一巴掌只是她震惊下的无力自救,错了,但也就是那一瞬间的稍纵即逝。 左秋冬想起那句话:爱是无限的,但爱的能力是有限的。 谁都有自己的软肋与心魔。 左秋冬走出房间时,孟严正清理着满地的碎片。 他看见她,脸上掠过一丝惶恐。 左秋冬在心中冷笑:是啊,这些年为何自己要躲,应该是作恶者害怕才对。 “秋冬,你和莫柔是什么关系?”他问,“他的年纪也比你大了不少吧?” “我劝你不要用‘也’这个字。他和你不一样。另外今晚的事情,我认为你我都没有必要宣扬出去,否则媒体也会将你的故事挖得干干净净。”左秋冬冷冷地说。 她乘电梯下楼,只恨不能下降得更快些,让她马上回到莫柔身边。 一踏出电梯,她的脚步如白鸽震翅般迅捷,心跳得飞快。 她要去拥抱他,亲吻他,谁管以后时日漫长、世事百转。可能明天,她就身患绝症;可能明天,他就离她远去。病痛、意外、人心……那么多的可能性,让他消失,让两人分开。但正是因为如此,此刻不爱,又要做什么? 莫柔坐在副驾驶座上,觉得头有点疼,伸出手指在太阳穴轻轻揉着。他身上的伤口不深,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但是还得找个理由给徐可,推掉这几天的通告和工作。好在《反腐风云》的宣传期刚刚结束,新戏要到下个月才开拍,只是谈下的一些杂志拍摄和广告恐怕要延期。 他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看见是左秋冬快步走来。 “伤口怎么样了?” 左秋冬一上车,就捧住他的脸。 “还行,血都止住了,伤口不大,休息两天就好了。”莫柔虽不想让她担心,但见她为自己担心,又觉得快乐。 左秋冬系上安全带,二话不说就发动了车,风驰电掣地开了出去。 莫柔见车没有往左秋冬家的方向开,便问:“我很早前就搬家了,你不知道我家的地址吧。” 左秋冬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猛踩油门,狂飙车速。 她将车开出了市区,一直开到一处僻静的湖边林地。 “秋冬,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会不会有点不太安全啊?”莫柔见窗外一片漆黑,只看得到夜色茫茫下如镜般的水面。 左秋冬扭头看着他:“你怕?” “我可是喝醉的那个,有酒精壮胆。”莫柔笑。 “你是不是在今天之前找过孟严,让他不要接近我?”左秋冬问。 “秋冬,”莫柔低头,“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 左秋冬不语,只迅速解开安全带,然后扑过去吻住他的嘴唇。 她的动作太过迅猛,撞上了莫柔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 “对不起,”左秋冬赶紧停下来,“疼吗?” 她见那一道裂口又冒出星星点点的血来,“哎呀”了一声,就要抽身去拿纸巾。 但莫柔却一把抓住她,将她抱起来,坐到自己身上。 他的手托住她的后腰,让她不得逃开。 跑车的天篷很低,左秋冬只能趴在他的身上,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他的眼睛在这样黑的夜色里也发着光,像是被溪流冲刷的岩石,在月光照射下折射着清冽的光芒。 “你……你的伤口出血了……”左秋冬原本满心的冲动和勇气,被他这样看着,还是羞涩了起来,“疼吗?” “不疼。”莫柔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气声,低柔而暧昧。 话音刚落,他的嘴唇就吻了上来。 左秋冬尝到一丝丝血腥味,却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无限的性感和诱惑。她用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忘情地吻着,他的唇瓣濡湿,舌头柔软,灵活地挑/逗起她的欲/望。 “秋冬,”痴缠间,他忽然抽离,喘/息着说,“你不会又是要与我告别?” 这简直要成为他们离别的仪式。 左秋冬笑着摇头,发丝落在莫柔的脸颊上,让他悸动。 “我不走了,”她用嘴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我不走了,莫柔,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也不许离开我。” “秋冬,”莫柔捧住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发丝间,“再说一次。” “说什么?”左秋冬看着他的嘴唇如此之近却不可及,身体不由地燥热起来。 “说你要我。”莫柔的手指轻轻揉弄着她的嘴唇,然后潜入唇瓣之间,抚摸着她柔滑的舌头。 “我……我要……” 这话实在太令人羞臊,他怎么就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口! “……”莫柔仍不打算放过她,一只手仍游走于她的唇齿之间,另一只手滑进她宽大的卫衣下摆,沿着她光洁的背脊,用指尖点触抚摸。 左秋冬在这样的勾引之下,只能缴械投降,赤红着脸嚅嗫道: “我……要你。” 真泄气,明明自己将车开来这里,是为了一鼓作气将他拿下,结果现在自己像是他的奴隶,遭受他的调戏,还要被逼着说如此不知廉耻的话。 莫柔嘴角挂着得意的笑,那一点伤口和血迹让他看起来尤其魅惑。他挑/逗着微微地张开了嘴,左秋冬就乖巧地将两瓣唇送了上去。 只不过睡了两次而已,自己就被□□成这副德行。左秋冬在心里叹气,认识他之前的恋爱就算白谈。 想着实在是憋屈,她忍不住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莫柔眉头皱紧,睁开双眼,那眼里像是忽地腾起了火焰。 他被这样的疼痛点燃了情/欲,双手一下子伸进她的衣下。 “嗯……”左秋冬被这突然袭来的刺激惊动,忍不住轻叫了一声。莫柔因这娇软的一声而愈发冲动,动作急躁了起来。 左秋冬剥开了莫柔的衬衫,又解了他的腰带搭扣,才发现自己仍然全副武装,便要脱掉上衣。 “不行,”莫柔抓住她的手,呼吸沉重,“万一有人……我不能让别人看见你的身体。” 只能在这小小的副驾驶座上又好一番纠结。 实在是太热了,所有的热量都闷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到他真正进入她的身体,左秋冬整个人都快晕倒在炙热的呼吸和情爱的欢愉中。 整个过程中,他们几乎都没有停止接吻。莫柔虽然意乱情迷,但仍然记得伸出一只手轻轻挡在左秋冬的头上,怕动作幅度太大,让她撞到车篷。 夜是那样的静,静到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声音。莫柔抱着左秋冬,只觉得她身上那干燥的暖香都变得湿润了起来,侵入自己所有的感官。她的黑发滑落在自己身上上,一丝一丝跳动着,搔挠着他的皮肤,让他似着了魔般地索要——怎么就对她如此上瘾? “对了。”左秋冬突然说话。 “嗯?”莫柔稍稍放慢节奏。 “为什么上一次之后,两个星期都没有来找我?”左秋冬贴着他的脸颊,在他耳旁问道。 “因为,”莫柔为了控制自己的喘息,声音中带着隐忍的沙哑,“要工作赚钱,好养你啊。” 他用一只手寻到了放低座椅的按钮,椅背突然向后倒下。然后他一把抱住左秋冬,翻身在上。 窗外的湖水依然宁静,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玻璃,但他们都看不见了。车内氤氲弥漫着潮湿温热的气息,在车窗上积起了迷蒙的雾气。 作者有话要说: 湖畔插牌:车震请注意安全 写了这章,我有种羞愧到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冲动 (别拦我我要换个ID!!!) 第29章 魔窟 左秋冬打开了车的敞篷。 不知是什么时候,月亮悄悄跑了出来,在漆黑的天上照出一片皎洁,也照亮了车上的两个人。 左秋冬躺在宽大的卫衣里,白净的小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她的一截脖子从领口露出来,上面有一枚浅浅的红色吻痕,是他刚才太动情时弄上去的。 莫柔抓着她的手,把玩着她手上那枚戒指:“你一直戴着。” “这么贵,放在家里都不安心,只能随身戴着。”红宝石被月光照得格外剔透,左秋冬觉得自己的心也如明镜似的。 她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什么?之前没有找我,是为了赚钱养我?” 莫柔呵呵笑了起来。他还穿着衬衫,只是前襟打开,露出半片身子来。他很瘦,但是有紧实的肌肉线条,皮肤上覆着薄薄的一层汗,月光撒上去,如一片碎末般的水晶。 “我说过,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你,所以当然要努力赚钱,这样能给的更多。”他慢条斯理地说。 两年前,沈金棠留下一笔遗产,他将那钱全部归还给沈的父母。曾一起住的那套房子既然是命案发生的地方,他自是无法再住下去,于是立刻脱手,换了一套房。 他虽然在那之前多活跃于话剧舞台,但自己除了演戏之外实在没有什么爱好,所以多年以来还是有一定的积蓄,也一直进行着大大小小的投资。到因师座一角走红后,商业收入和片酬简直无法与之前同日而语,原本他在圈中的人脉就深厚,现在看到有好的机会,也能凭借更多的本金入资。 “我能问你要什么?我自己能赚钱。”左秋冬说。 “秋冬,我已经四十四岁了,而你才二十六,我余下的人生会比你少二十来年。如果我幸运,能够得到你,那么我必须为你准备的足够多,让你在我走了以后,还能穿你爱的衣,吃你爱吃的菜,有个无忧无虑的晚年。我只能这样,去弥补我以后会亏欠给你的时间。” 他侧过头来,眼睛明亮如星辰, “小星云,让你和我在一起,是我自私。对不起。” 左秋冬的鼻子发酸,她恨自己为何犹豫到今天才选择抓住他。她从来没有想过,未来能与他相伴的时间其实是那么的短暂,而他却一直知道,他一直都在准备。 “为什么是我?”她问。 莫柔伸出一只手,轻轻刮着她的脸颊:“我也不知道,但是何必知道。你出现了,就是天赐给我的快乐,我为何要去推敲所以然?” 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是因为她年轻?是因为她特别?莫柔并不觉得是任何一种具体的因素令自己爱上她。她像是一团带着微光的星云,有着自己的能量和磁场。她的存在就是令他喜爱的。 “我永远无法对你说谎,秋冬,不仅仅是因为你懂得读表情,而是因为我无法对心爱的人说谎。当年,我毅然离开沈金棠,是因为我爱过她,却因她的背叛而生怨恨。如果和她复合,我就必须去拼命掩饰自己的恨意和缺憾,这样我做不到。同样的,我也无法对你说谎,所以两年前我选择了离开,我不想与你在一起时,要去掩饰自己的自责,掩饰自己对另一个女人的愧疚。” 左秋冬说:“我懂。” “不过,现在回头看来,我还是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秋冬,我不应该离开你,因为你和沈金棠不一样,你没有伤害我,你是最无辜的一个。如果时光可倒回,也许我应该试着去掩饰,好留在你身边。” 左秋冬俯身抱住他。 还好,虽然分别了那么久,还是兜兜转转回到了彼此身旁。 “秋冬,对我可否有什么要求?”莫柔突然问。 “嗯……不许再离开我,永远。” “好。还有吗?” “演戏以外的时间,不许用那种吹气般的声音跟别的女孩子说话,”左秋冬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声音很危险?”很性感? “像这样吗?”莫柔抓住她,在她耳边缓缓说,吹出的气息还带着几分酒气。 左秋冬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他的声音送上天了。 “你要是敢这样对别人女孩说话,到时候又有一群人追着要给你生猴子。” 莫柔搂住她:“我只想和你生猴子。” 说着就吻住她的嘴。 左秋冬费了老大的劲才让自己挣脱他:“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回你家?”莫柔拨了拨有点凌乱的头发,嘴角一抹邪恶的笑。 左秋冬想了想,丁当和亨利都在家里,实在太不方便。 “不如去你家?”左秋冬将座椅调直。 “好啊,”莫柔打了个呵欠,也坐起来,“反正明天是周六,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和你慢慢生猴子。” 左秋冬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感觉,跟掉入魔窟无异。 徐可一早收到莫柔的短信,说他昨晚喝醉了,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摔破了嘴角,所以这几天的工作恐怕都要延期。 她立刻联系了相关的媒体。还好这两天是周末,工作并没有那么多,莫柔又是圈内出了名的敬业和和气,一听说他受伤了,对方立刻配合改期。 安排完所有的工作改期后,已是中午时分。徐可便买了一些吃的,打算去莫柔家看看他的伤势。 莫柔在两年前搬到了这个新的小区,从原来的三室一厅换成两室一厅。他特意选了高楼层,说看中的就是这套房有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的街景。 徐可因为工作关系,有一把他家的备用钥匙。她叩门后,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开门,心里想着是否莫柔还摔伤了其他地方,所以不方便走动,遂拿了钥匙自己开门进去。 莫柔虽然是独居,但是每周都有家政阿姨过来帮忙清洁,他自己也很爱干净,房里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但今天徐可一进门,就看见满地散落的衣服。从门口沙发上,到去往卧室的过道里,七零八落地散布着莫柔的衬衣、皮带还有西装裤,还有一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灰色卫衣。 徐可猜想莫柔或许昨晚回来时还醉着,所以才会有这幅场面。她放下东西,就要去敲他的卧室门。 手刚刚扬起,就听见了一声让她脸红的呻/吟。 起先几秒,徐可还未反应过来。她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意识到卧室里在发生什么。隔着厚厚的一扇门,她都能感觉到房内满满的春情荡漾。 她立刻转身,走回客厅。 仔细再看了看地上的衣服,才发现有一双蓝色绒毛拖鞋藏于其中,上面带着水钻和珍珠,明显是女式的。 她很纠结,是应该离开,还是留下。 理性告诉她,自己这时候应该识趣点走掉。但她又难免好奇,想知道是谁和莫柔在房中。 徐可于门口踟躇了半天,突然听见卧室的门打开了。 “是要喝水对吗?”是莫柔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对房中的人柔声说话,“还要什么?苹果?好的。” 徐可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盘苹果,知道莫柔很快就会出来看见她,这会子又有点慌乱,只能故作镇定地站直身体。 莫柔果然出现在了客厅,他的头发很乱,披着一件深蓝色的真丝睡袍,腰带胡乱地扎着,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胸口,那锁骨附近还有几道红色的抓痕。 他看见徐可,很是惊讶:“小可,你什么时候来的?” 徐可只能撒谎:“刚到。我带了些吃的,敲门见你不应,以为你不在家,所以想着先进来把吃的放着。”她指了指茶几上的几个塑料袋。 莫柔还未说话,卧室里就传来女孩的叫声:“我好渴!!!” 这下更无话可说了。徐可有些尴尬,莫柔也不急着解释,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又取了一瓶矿泉水,先转身回去卧室。 左秋冬瘫在床上,觉得整个人都已散架,真奇怪莫柔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竟然精神如此之好。这样硬朗的身子骨,恐怕要比自己命长得多。 莫柔拿着水进来,拧开瓶盖,喂她喝了几口,然后又将苹果递到她手中。 “饿了吗?”莫柔看着她猛啃苹果,心生怜爱。 左秋冬点点头,她真的又累又饿。 “我经纪人来了,带了些吃的,要不出去吃一点?”莫柔替她拢了拢头发。 左秋冬呆住:“你不怕经纪人发现我们俩……?” 她记得莫柔的经纪人是一个非常干练的女人,上次撞见他们在接吻,似乎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颇有微词。 莫柔偏着头:“左秋冬,我可没有金屋藏娇的打算。我要了你的人,自然是准备好负责到底,介绍给我身边每一个人认识的。” 他凑近看她的脸:“还是你准备把我金屋藏娇啊?你也算是个公众人物,难道不愿意公开和我的关系?” 左秋冬觉得他真是涎脸,小嘴一嘟:“公开就公开,谁怕谁啊,最多被你的粉丝扔几个臭鸡蛋。” 她低头看见自己还裸着身子:“我不能这样去见你的经纪人吧,你能不能把我的衣服捡回来……” 徐可这顿饭吃的很痛苦。 刚才莫柔拿了水和苹果进房间,没过一会儿,又走出来将屋子里散落的衣服都捡了起来,拿回卧室去。 她简直可以想像昨晚在这家中发生的激情画面。 等到左秋冬走出来时,她竟然一点不觉得惊讶。 是啊,除了她还可能是谁? 左秋冬有点害羞,她和自己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趴在莫柔耳边偷偷说了几句。莫柔的表情转为诧异,还向自己多看了两眼。 徐可买了几样菜,莫柔见三个人吃恐怕不够,又自己下厨烧了两道菜。 他在厨房的时候,左秋冬出于礼貌,就陪着徐可坐在沙发上聊天。 徐可并不想和她说话,她对左秋冬有种本能的厌恶。 左秋冬早就从徐可的表情中读到了这一点。但是因为是莫柔的经纪人,拉下脸皮也要努力搞好关系。 无奈她冷眼横行一世,根本不懂得如何讨好别人。这会子要如何开口? “徐姐姐,你长得真漂亮,”好不容易找了个最谄媚的开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了,你气质也特别好。” 徐可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吗?”再无下文。 这样单方面地主动发起谈话,热脸贴冷屁股,左秋冬坚持不到三句就败下阵来。 算了,爱谁谁,你瞧不上我,我也看不惯你! 左秋冬骨子里的倔强还是占了上风。 反正自己又不用天天和莫柔的经纪人打交道,何必费这个功夫,相安无事即可。 她想通了,便浑身放松,仰头靠在沙发上。 徐可看见她伸得长长的脖子上有几道淡红色的痕迹。 心中又泛起酸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两章,都是违背姑姑我的纯洁本性的,嗯! 第30章 大结局(上) 徐可吃过饭,便急着走。莫柔要下楼送她,她拒绝了。 “你这一脸的伤口,还是别出去抛头露面了,”徐可转念一想,“还是让左小姐送我吧。” 左秋冬本能地感觉,眼前有陷阱。但这陷阱,恐怕迟早得跳下去,不如今日就跳了,看这狂炫酷拽叼炸天的经纪人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随着徐可下楼,徐可不叫她停,她也就跟着走。一直走到小区门口有个咖啡厅,徐可说:“不如进去坐坐?” 两人坐下,徐可点了杯咖啡,左秋冬身上没带钱,便只要了一杯水。 “你真的要和莫柔在一起?”徐可开门见山。 左秋冬点头,道:“他也要和我在一起。” “左小姐,我是莫柔的经纪人,所以不能不考虑到一些现实的问题。莫柔从两年前凭借《突围》红到今天,一直都是以单身的状态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他被称为国民男神,你就应该知道他的粉丝大部分都是女性,而且其中绝大部分是年轻的女性。”徐可不紧不慢地说。 左秋冬早就猜到她会打这张牌,一点不惊讶。 “除了受众是女性这一点以外,莫柔在沈金棠案件后能东山再起,是因为我们给他设定了悲情的形象。在大众眼里,他是因前妻被杀而略显忧郁的痴情角色,如果现在突然和一个年轻女孩在一起,这个人设会完全塌裂。” 徐可啜了一口咖啡,见左秋冬没有动静,便继续说道, “这也是为什么,两年前就有狗仔队拍到你们在一起的证据,那时候的经纪人他选择压下去,而我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不瞒你说,两年前莫柔和你分开后,患上了抑郁症,” 左秋冬的身子微微一震: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 “当时他的情况非常糟糕,是偷偷接受治疗的,并未曝光给媒体。所以我真的不希望你再为他的情绪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徐可说,“你若真心爱他,也知道他的演艺才华不可浪费,为何要成为他道路上的阻碍?” “所以你希望我和他分手?”左秋冬的声音冰凉。 徐可没有正面回答:“虽然我不像一些强势的经纪公司,会限制艺人的恋爱自由。但是作为一个惜才的经纪人,我只恳求你为他的事业考虑。” 她的意思不能表达得更清楚。 左秋冬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喝了一口杯中的水,然后盯着桌面,好像真的在考虑。 “我的话就说到这儿,谢谢你下楼送我。”徐可并不想今天就逼问出个答案,而是给她时间考虑。 “徐姐,”左秋冬偏巧在她起身时开了口,“很抱歉,我不能离开莫柔。” 她抬起头,一双黑亮的眸子直迎徐可的眼睛。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可以……”徐可虽然有点不快,但她懂得一时半会儿左秋冬很难接受现实,反弹也是可能的。 “对不起,不管你什么时候问我,我的答案永远是这一个,我不能离开他,他也不能离开我。” 左秋冬的眼神里透出执拗来。 徐可重新坐回椅子上,耐住性子问:“为什么?” “恕我直言,徐姐,你喜欢莫柔吧?”左秋冬神情淡然,但那细嫩的皮肤下仿佛隐藏着一丝嘲讽,“你不用对我说谎,我在英国接受过专业的表情识别训练,也一直在帮助刑侦队测谎破案。之前在莫柔家,其实你早就进了房门,发现我和莫柔在卧室里,觉得尴尬所以才推说自己刚进门的吧?” “……”徐可噎住。 “徐姐,”左秋冬的身子微微倾向前,“你可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可又真正知道莫柔经历了什么?你既然知道他离开我以后得了抑郁症,你怎么还能开口要求我离开他?” 徐可语塞,她之前说的话确实是一个悖论——既然离了左秋冬,莫柔会崩溃,那自己逼左秋冬离开他,岂不是又要将他推回火坑? “你就不怕牺牲他的前途?”徐可问。 “你在这行经验丰富,应该比我更懂得,莫柔是实力派,不是偶像派。如果他需要牺牲自己的感情选择,去迎合粉丝的幻想,那他还是你喜欢的莫柔吗?”左秋冬浅笑道,“我知道,你说你惜才,是真话。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既让我留在莫柔身边,又能给他再造一个完美人设。你爱他,你舍不得丢下他的。” 左秋冬母亲的手术很顺利。失去半个胸部,她并不惋惜。她的一辈子都在讨好前夫,讨好孟严,现在她不想再讨好谁了。年纪增长就是这点好——慢慢地就知道,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得失多了,也就坦然了。只要身体健康,其他的都没有那么重要。 左秋冬一直陪在她身边,这是她最大的安慰。而且左秋冬竟然肯陪着她看电视了——要知道自从嫁给孟严,左秋冬就很抗拒看电视这件事情。 “丁当最近怎么样?”母亲问。 “好的不能再好,谈恋爱了,对象是英国贵公子,为了他决定搬来京城发展。” 对于亨利和丁当突然发生的爱情故事,左秋冬自己都还有点回不过神。只是那天从莫柔家回去,他们就突然宣布了恋情,恐怕也是度过了浪漫一夜。 “那就好,丁当那孩子是很善良的,对人很贴心,可惜他爸爸妈妈就是转不过脑子来,”母亲叹了口气,“改天我要去劝劝他们。” 这些年,如果没有丁当陪在身边,左秋冬难以想像自己的生活会是怎样。两年前和莫柔分手,若不是他和艾丽在旁边劝着、陪伴着,自己恐怕早回英国继续堕落去了。 两年前的分手……然而自己竟然还算过得更好的那个。她都不知道,莫柔曾因此事患上抑郁症。他原来是那样在乎过。 想到莫柔,左秋冬不由地拿起电视遥控板,调到了娱乐新闻的频道。 她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他伤好了以后就忙着补上耽误的工作,而自己也要照顾生病的母亲。因为医院离左秋冬家更近,她看护完以后都是回家赶稿休息,也没有再去莫柔家过夜。 娱乐新闻上出现他的脸时,自己都有点恍惚,仿佛数天前两人的缠绵缱绻是前世梦境,那么不真实。 “莫柔?我爱看他演的戏,”母亲说,“他是个老戏骨了。” 屏幕上,莫柔正在接受采访。他最近接了一个国际腕表的代言,作为新任大使首次出席品牌发布会。他穿着黑衬衣,白色西装,头发向后梳着,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更显得鼻梁挺直,眼神沉静。 左秋冬想起数天前,他沉睡在自己身边,头发柔顺地垂落在额上,令他的面容更显得秀气柔和。他的呼吸曾那么靠近,漂亮的手指搂在自己的腰上,将她抱紧在怀中——莫柔身体的皮肤很光滑,细腻如锦缎,将自己牢牢围裹。 想到曾经呼吸交融的人此刻出现在电视上,被媒体灯光追逐着,左秋冬像是突然拥有了一个甜美的秘密,内心充斥着愉悦的响声,若这声音可被释放出来,定是震耳发聩,响彻整个医院、甚至整个世界。 她想将这秘密先锁在饱胀的心中,一个人独自慢慢品尝。 “莫老师!莫老师!听说您之前在慈善晚宴上拍下的那枚百万名戒是为了赠给心上人的,是真的吗?” 突然有记者问。 左秋冬心一紧,将左手上的那枚戒指慢慢旋转过来,攥紧了手心那枚赤红的小石头。 莫柔莞尔一笑:“是真的啊。” 全场记者哗然。 “之前没有说,是因为我的心上人并没有答应我的追求。不过最近我们确定了关系,打算过段时间就公布出来,一定不瞒着大家。” 他说这话时,微微颔首,仿佛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肯定。 “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他前妻那样被杀害了,他会守一辈子的寡呢,”母亲说,“唉,看来人总是会变心的。” 这句话像刺一样扎入左秋冬的心里,她忍不住说:“这不算什么变心,莫柔对他的前妻仁至义尽。” 说完她便觉得自己唐突,赶忙借说上厕所,拿着手机钻进卫生间里。 之前自己那样气势汹汹地说打死也不会离开莫柔,可到他真的开口承认了两人的恋爱关系,她又害怕起来,害怕自己真的会拖累他。 左秋冬给莫柔发了一条微信,问何时有空见面。 她实在太想见到他,抱紧他,让自己感觉留在他身边是对的选择。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莫柔回了微信,让她晚上9点左右到他家中来。 左秋冬在那之前回了趟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11月虽然天冷,但车里和室内都有暖气。她想了想,咬牙穿了一件洋红色的吊带睡裙,涂了点口红,然后裹上大衣,光着双腿就出了门。 刚坐上车,她便忙不迭地打开暖气。待身体复暖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发了疯。 就像很久前,要去看他的戏剧。一下班就跑去买了一条粉色连衣裙,换下最爱的黑白灰,还蹬了双从来不穿的高跟鞋。那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就任由冲动主宰自己的大脑,仿佛是女扮男装了数年,一朝为他恢复女儿身一般。 今天也是,穿成这样,是打定心思要去诱惑他吗? 这条洋红色的吊带睡裙是前两天买的,真丝的质地有点微涩,带着细碎的纹理,挂在衣架上像是被揉皱的花瓣……对,就是让她想起了莫柔送给她的罂粟花,妖冶又天真的诱惑。所以她立刻刷卡买下。 睡裙的下摆不到膝盖,是很有女人味的长度,又不会过分轻佻。细密柔软的蕾丝环绕着低低的领口,贴在她呼吸急促的胸前肌肤上,这若有若无的触感,让她的心也痒痒的。左秋冬虽然四肢纤瘦,身板又薄,但其实胸部很丰满,只是她不爱穿得曲线毕露,往往用宽大的上衣巧妙地遮掩——毕竟平胸才是高级时尚的王道。 左秋冬知道自己和两年前不一样了,甚至和数天前都不一样了。如果不是莫柔,她还是会将自己藏在黑色中,好像这样,那些灰暗的往事就不会发现她。但现在她不一样了,或者说,她更勇敢,更完整了。 她咬了咬牙,就这样下了决心,然后一踩油门。 到莫柔家,按了铃,半晌没有人来应门。她便用莫柔给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一进屋子,就看见电视正开着。他回来了,只是不在客厅。 左秋冬四处寻找他的踪影。厨房没有,书房没有。最后在卧室的床上看见了像是刚刚脱下来的衣服。 然后她听见浴室传来水声,便踮足走了过去。 浴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被蒸腾出来的水汽迷了眼。 莫柔躺在浴缸里,正在泡澡。 这幅景象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本来自己卯足了劲要过来勾/引他,当家作主人一回,结果这家伙摆出了更撩人的姿态。她忍着十一月的冻,拼死穿了条透薄露的睡裙来赴约,没想到莫柔干脆脱/光了,还舒舒服服躺在热水里。这敌我差距太悬殊,对方一根指头都能灭了自己! 左秋冬满腔的激情此刻烟消云散,她裹紧了大衣,决定暂时退下,再想应战的对策。 可惜后脚刚一挪动,就被敌方发现了。 “秋冬?” 莫柔的声音在浴室里激起回声,仿佛是自带立体声环绕效果,侵入左秋冬的耳膜。 左秋冬只能站定:“你在泡澡,我……我先出去。” “等等,” 莫柔身子一动,水被拨动着响起清脆的声音。他趴在浴缸边缘,用手拨起前额湿润的头发,水亮的嘴唇轻启, “过来。” 左秋冬紧紧抓着门把手,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妥协地走了过去。 她在浴缸边坐下,眼睛一直盯着地板。 “不会吧?你对我还害羞?”莫柔笑得张狂,“今天终于想起来给我发微信要见面啦?” “你不是忙吗?我妈妈做手术,我也不能走开。”左秋冬感觉水中的雾气全都贴到了自己面颊上,变得黏乎乎的。 “你妈妈还好吗?” “嗯,手术很顺利。” “我想过几天有空,就陪你去看望她。” 左秋冬的一只手搁在浴缸边上,莫柔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指尖从她的手背沿着凸起的细骨拂至每一个关节。 “你今天的采访,我看了,”左秋冬说,“那样说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莫柔拨弄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当然小可责怪了我,说我事先应该同她商量。我说如果我需要靠保持单身来维持人气,那还不如回归话剧舞台算了。” 他的语气轻松,但左秋冬料想两人必有过一番激烈争吵。 “徐姐也有这里的钥匙,要是她进来,看见你这样,怎么办?” 莫柔脸上的笑意愈浓:“你吃醋?” 左秋冬别过脸。 身后,莫柔可能坐起了身子,带起水声哗哗一片。 他伸手扳过左秋冬的肩膀:“你若是不喜欢,我叫她将钥匙还给我便是。” 左秋冬扑哧一笑:“那她可以偷偷配一把呀。我不是认真的,别让徐姐觉得有了我,你就和她生出嫌隙来。” 莫柔见她的脸蛋被浴室的热气蒸得微红,似乎比平常娇艳得多,才注意到她涂了口红。 她斜坐在浴缸旁,被他这一扭,松散的大衣一侧肩滑了下来,露出里面红色的细带。 那颜色在水汽弥漫的浴室里格外亮眼,与她脸上的色泽呼应着,衬得她水灵而动人。 左秋冬见他盯着自己的肩膀,一扭头才发现露出了里面的小心思,急忙要将大衣收拢来。 可莫柔拦住了她。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将她落下的衣襟轻巧撩开。 “这件大衣很贵吧?”他抬起头,对左秋冬温柔道。 左秋冬紧张地点点头,他总有方法教她不得动弹。 她这件大衣是没有系扣的,只是围起来,然后用一根腰带扎住。 “哦……” 他用同一只手缓缓拉开了大衣的腰带,然后将之从左秋冬身上小心褪下,仔细地放在浴缸边干燥的地毯上。 左秋冬身上只剩了那件洋红色的睡裙。她的黑发披散着,还稍微遮掩住了一部分雪白的肩背。 他没有继续动作,反而仰身躺在浴缸里,静静地欣赏着。 左秋冬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声“冷”,然后就要去捡地上那件大衣。 手刚探出,就被一只湿漉漉的手一把擒住,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拽入温热的水中。 她忘了告诉他,这条睡裙也是很贵的! 徐可坐在家中,觉得头疼。 她从未见过莫柔那样生气。 当她跟他说,同左秋冬在一起会影响他的事业和人气时,他的眼神如急速冻结的七尺寒冰,令人冷入骨髓。 “徐可,”他鲜少直呼她的全名,“你恐怕不知道秋冬对我的重要性。那么我说一句,只说一句,我可以放弃演戏,但是我不能放弃她。” 这一句就足够。对莫柔来说,演戏是他热情的全部,然而为了左秋冬,他连这毕生所爱都可以不要了。 徐可意识到左秋冬那日的强势反击并非是年少张狂,而是底气十足。确实不仅是她不能离开莫柔,莫柔也根本离不了她。 而自己有什么办法?她看了十几年莫柔演的戏,难道真的让他的才华付诸东流?她是有责任的,不管发生什么,她要守住他的这片舞台。 左秋冬说得对,她爱莫柔,所以舍不得他下落。 徐可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准备泡杯蜂蜜茶,再想对策。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熟识的娱乐记者打来的。 都不用想,肯定是有关今天发布会上莫柔关于“心上人”的回答。 “喂?是,这件事情我们暂时还不能回应,” 安静了几秒,徐可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姜思铃?你说莫柔的绯闻女友是姜思铃?” 作者有话要说: wuli秋冬心狂野,毕竟是内学术外时髦的叛逆少女。but被莫大拿吃的死死的啊~~~~ 第31章 大结局(中) 莫柔刚擦干身体,换上睡袍,就听见门铃声。 他去开门的时候,手上还攥着白色毛巾,顺手擦拭着未干的头发。 门一开,是一个陌生的女孩,有两分眼熟。 她见莫柔一脸困惑,嫣然笑道:“莫老师不记得我了?我是思铃啊。上次在季总的局上见过。” 莫柔这才辨认出几分。思铃今日没有化妆,素着一张娃娃脸,又穿着颇为宽松的衣服,与之前明丽娇妍的模样相去甚远。这样看着,与左秋冬更是挂相。 思铃当然是有备而来,故意打扮成这样。她见莫柔只穿了件轻薄的浴袍,发梢上还挂着水滴,俨然是刚出浴的模样,心中窃喜:来得正是时候。 “你有什么事情吗?”莫柔问。 “莫老师,可否让我进门去谈?”她的眼波流动,满是风情。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你要是进来了,我怕到时候我很难解释。”莫柔干脆靠在门边,一副“我等你说”的模样。 思铃没想到他这样干脆地拒绝,完全阻断自己的计划。但今晚既然已经来了,就必须有所收获。 她踮脚就向莫柔的脸吻去。 谁知莫柔灵敏地一个侧身,她扑了个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稳了,思铃收拾好仪态,打算直接闯进门,结果莫柔又伸出一条手臂拦住了她。 “思铃小姐,如果没有话要说,你请回吧。” 思铃仍然不动,像是要化成一座石像,死守在这门口。 “我知道,你来我家,肯定邀请了狗仔队跟拍,”莫柔的嘴在笑,但是眼神寒凉,“我建议你,不要拿我炒作绯闻,也许这通稿一发出去,你的曝光率是有了,但是过几天我告诉大家,你不是我女朋友,其实我女朋友另有其人,这样打你的脸,多疼啊。” “莫老师,被骂也是一种出名啊,”思铃一脸坦然,“做我们这行,只要能博眼球,就有机会。至于被骂被黑,都是一时的。” 莫柔望着眼前这张看似清纯的脸,心中满是鄙夷。他原以为新出道的人难免受到经纪公司蛊惑,做出些令自己难堪的事情来获得关注度,谁知道面前这人根本对娱乐圈的种种规则洞如观火,并心甘情愿地搅和其中。 再看她故意扮作左秋冬的样子,莫柔甚至有点反胃恶心。 他觉得再说下去毫无意义,直接将门摔上。 相似的皮囊,相异的灵魂。 他走回卧室,左秋冬穿着他的衬衣,如一只疲累的小动物般蜷缩在床上。 她的脸蛋通红,嘴唇上的颜色却早就被拭去。感觉到莫柔在看她,也只迷迷糊糊地呢喃:“困……” “困了就睡吧。”莫柔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然后替她盖上被子,熄了灯。 他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徐可的电话。 左秋冬盘腿坐在茶几前,嗦着一碗葱油面。虽说是葱油面,莫柔还往里面加了两个荷包蛋,还有煎成章鱼造型的小香肠,真是足量足料。 左秋冬低头吃面时,脸两旁的头发总是掉下来,落入碗里,她着急吃面,竟然也不管青丝蘸酱油。莫柔实在是看不下去,坐在沙发上,替她将头发拢起,在脑后编起麻花辫来。 电视里在放着娱乐新闻,换做是两年前,左秋冬根本不屑于看这些八卦奇谈,但现在竟然看得津津有味,觉得非常下饭。 “秋冬,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莫柔说。 左秋冬刚要回头,突然看见“莫柔新女友浮出水面”这样一条新闻,霎时间呆住,嘴里叼着的面都忘了吞。 “国民男神昨日在某品牌发布会上突然宣布自己正在热恋中,引爆公众好奇心,纷纷猜测是谁如此幸运。没想到今天就有消息称,莫柔的新女友是京城电影学院的校花姜思铃,并指出她不仅被拍到多次出于莫柔所住的小区,而且近期亮相时,手上戴着的正是莫柔在某慈善晚会上拍下的百万名戒……” 左秋冬一口面喷了出来,将莫柔家的黄花梨木茶几弄得狼藉不堪。 “没呛着吧?” 莫柔倒是淡定,递了一杯水给她,然后就去找抹布了。 姜思铃出现在电视画面中,伸手轻捞垂落的发丝,故作不经意地亮出左手上的红宝石戒指。那玩意儿虽是山寨的,但做得也像模像样。左秋冬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戒指,确定没有被人偷走套去姜思铃手上。 莫柔拿着抹布过来清理满茶几的面条碎末。左秋冬指着他:“你!” “我怎么了?”莫柔一脸无辜。 “说!什么时候姜思铃来过这里!” “就昨晚,但是她没进门就被我赶走了。” 左秋冬也不是真的怀疑他,不过耍泼撒娇罢了。她说:“你被蹭热度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已经跟徐可商量过了,我们俩尽快完婚,然后赶在新戏开播前告知媒体。这样给粉丝一段时间缓冲,另外可以结合剧中角色重设形象。”莫柔见左秋冬面碗已空,便顺手收去。 左秋冬有点发懵:结婚?她和莫柔结婚? 在她心里,婚姻是一个很可怕的存在。她曾眼见母亲在两段婚姻中辗转受苦,却又好像拼了命地要留在婚姻的围城中。当年的她根本不能理解,甚至偷偷发誓,终身不婚。 现在她虽早已不是当年愤怒的少女,但婚姻刻板而无趣的印象始终扎根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正因如此,她总觉得结婚是很遥远的事情,是感情平淡后无奈的收尾。 而她和莫柔在一起,更像是情人,有激情的同时也保有距离。她无法想象两人以夫妻关系相处。 莫柔从厨房回来,看见左秋冬还愣愣地坐在茶几前,张着嘴一副呆若木鸡的傻样。 “怎么了?要被曝光了,紧张?”莫柔拧了拧她的脸颊。 “……我还不想结婚。” 越是不知道怎么说的话,越是直接粗暴地脱口而出。 莫柔本来还是笑笑的,听了这话,脸色冷了下来:“你是不想和我结婚?” “不是的,”左秋冬见他不开心,慌忙解释,“是我觉得,我们俩才开始恋爱,这么快就结婚,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你觉得我和你结婚是冲动?”莫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左秋冬埋怨自己嘴太笨,越描越黑,索性闭嘴算了。 “左秋冬,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要了你的人,就是准备和你过一辈子的,”莫柔咬牙说道,字字掷地有声,“你休想逃。” “诶,你把头晃晃,把头晃晃。” 丁当推了推左秋冬。 左秋冬木然地将头左右晃了晃:“干嘛?” “诶你自己听听,有没有水声?” 左秋冬才知道丁当在骂她脑子进水,气愤地揍了他一拳。 “莫柔跟你说要结婚,你居然说你不想结婚,是不是脑子进水?”丁当仍然站定立场,“我的姐,你也快二十七了,也到了适婚年龄了,装什么稚嫩少女啊!” 左秋冬被他说得头更大了。 前几天,莫柔跟她去探望母亲,又提起了结婚的事情。 莫柔一踏入病房,刚摘下墨镜,母亲就一声尖叫。 “妈,你术后不能情绪波动的!”左秋冬立刻提醒她。 “你说的男朋友……是他?”母亲双手颤抖,两眼发直,仿佛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独角兽——哦不,恐怕独角兽也不会让她如此惊慌。 要知道她前一秒还在复习《反腐风云》,突然电视里的书记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病房里,手捧一大束玫瑰。她还以为是自己花痴过头出现了幻觉,结果下一秒就得知男神成了自己女儿的男朋友。这神剧情,实在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莫柔待她平静以后,才作了自我介绍。结果寒暄没两句,他就说: “我想尽快娶你的女儿过门。” 左秋冬立刻跳起来将他拽出病房。 “你不要这样!会吓到我妈的!”她很是抓狂。 “为何?我看她很淡定啊。”莫柔不知道秋冬母亲是被震惊到说不出话而已,根本不是什么淡定。 “秋冬,为何每次说要娶你,你就如此紧张?难道你真的不愿意嫁我,还是有什么顾虑?” 左秋冬无法作答,她真的只是觉得太快了,太早了。 莫柔见她不说话,心里烦躁,不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难道你觉得我年纪太大,嫁给我很难堪?” “怎会……”但想起他改口要叫自己母亲妈,还是挺奇怪的,毕竟秋冬母亲不过比莫柔大八岁而已。 这样的对话最终不了了之。 那天之后,她也没再见莫柔。他去了别的城市拍戏,恐怕两三个月都难得回来一趟。 “秋冬,不是我说你啊,你让莫柔这样伤心地走了,很影响感情的!”丁当说。 左秋冬埋首在臂弯里,脑海里像是缠了一团找不着头的毛线,剪不断理还乱。 莫柔收到左秋冬的微信时,还是开心的。 他离开京城时心情很是阴沉。他不知道为何她如此抗拒与自己结婚。 难道她不能理解,自己害怕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她,所以才希望可以尽快落实两人的关系? 左秋冬在微信里说,今天会开车来剧组探班。 想着很快能看到她的笑脸,他积郁的低落情绪似乎被稀释开了一点点。 他决定见面时不再提结婚的事情,没有必要让这短暂而珍贵的相处变得不愉快。 左秋冬在中午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已经出发了。 算算时间,她应该能在晚饭时间到剧组,刚好自己今晚没有夜戏,可以陪她。 拍摄地点附近有一家不错的粤菜馆,左秋冬最爱吃粤菜,到时候要给她点滑蛋虾仁、豉汁排骨,哦,还要一道竹孙鸡汤——她总是脸色苍白,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平时自己不做饭,吃得太将就。 左秋冬那样瘦小,饭量倒是大,只要眼前有吃的就停不下来,吃相极其投入。莫柔想着她那幅泰山崩于前而吃不停的模样,嘴角便浮上一抹微笑。 因为想早点拍完好去接她,下午的戏莫柔都十分用心——他本来就是非常专业的,一投入效果更好,几乎都是一条过。 原本预计五点拍完的戏份,提前半个小时收工。他一换下戏服,就赶忙拿起手机检查微信,看左秋冬到了没。 然而还没打开微信,屏幕上就跳出一条即时新闻。 “京城到B市的高速公路上发生连环追尾车祸。” 而这个路段,正是左秋冬驾车来剧组的必经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 秋冬对婚姻的抗拒一方面是来自母亲两端婚姻带来的阴影,另一方面是她其实在亲密关系上是有障碍的。当然她也确实觉得刚刚恋爱就要结婚,太快了... 第32章 大结局(下) 左秋冬一路开到剧组所在地,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莫柔,只好随便求了个杂货店,先给手机充上电。 也是倒霉,刚出京城,就发现车上的导航仪坏掉了,只能用手机导航。开了两个小时,手机的电耗了个精光,下高速还得一路问着才找到方向。 这样磨磨蹭蹭,到达的时候天都黑了。 插上充电线,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来。 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一连串震动——手机简直是犯起了癫痫,几乎要把店家的柜台玻璃都抖碎。 一瞬间跳出二十来个未接来电,十条微信,吓了左秋冬一大跳。 她一条条点开,大多数都是来自于莫柔,也有几条是丁当发的。 看微信内容,说是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车祸,问她是否安全云云。 她刚要回电,丁当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了!”丁当又激动又欣慰,“我们都特么急疯了!你好好地关什么机!” 左秋冬的耳膜一阵疼痛,只好将手机先移开一点距离,等他在那头咆哮完了,才又贴回耳边:“我用手机导航,不小心把电耗完了。你们都以为我出车祸了?” “你不知道莫柔有多着急!我还劝他等等消息,根本劝不住!开着车就去高速公路上寻你去了。你赶快给他打个电话吧,”丁当叹气,“秋冬,这样的男人你还扭扭捏捏地不愿意嫁,你是不是有病!” 左秋冬听了这话,也不与他争辩,赶紧给莫柔打电话。 莫柔接了电话,要她去杂货店旁边的餐厅等他。 过了一个小时,左秋冬已经饿的要发昏,只能点一份蛋炒饭先吃着。 莫柔接到电话时,已经到了车祸发生的位置,这下又赶紧往回赶。拍了一天的戏,他原本就有点累,又因为车祸的事情焦虑烧心。疲劳之下再连续开了两个小时的车,等回到剧组所在地,整个人都已经要散架。 一踏入餐厅,就看见左秋冬津津有味地吃着面前的炒饭。 满身的疲惫在看到她安然无恙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心里有个微小的声音在不断地叹着:太好了,太好了。 左秋冬见到他,两眼放出光来,腮帮子里还满满地塞着饭:“侬来啦!” “你真是有良心,关了机让人担心,害我白开俩小时的车去寻你。”莫柔话音未落,饿扁的肚子就响亮地叫了一声。 左秋冬才意识到他还没吃饭,赶紧将炒饭往他面前一推:“你……你饿了,我的分给你吃。” “喂我。”莫柔张开嘴。 左秋冬只得老老实实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里。 莫柔预谋了一个下午的约会计划算是全面泡汤。两人吃过炒饭,就回到剧组酒店休息。 刚进房门,左秋冬就一把搂住他的腰,满脸都是娇羞。 莫柔明白她这投怀送抱的意思,但自己实在是累到不行,恐怕有心无力。 “小星云……”他轻抚着她的头发,“今晚我太累了。” 左秋冬一把推开他,一脸大写的失望。 也是,他们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她这样跑来,肯定是要求喂饱的。 “明早,明早好吗?”他硬是将她拉回怀抱,柔声哄着。 左秋冬伏在他的臂弯里,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沉甸甸的倦怠。 罢了,明早就明早吧。 她顺从地点点头。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左秋冬就被弄醒了。 虽然是自己要求的,但是她一贯爱睡懒觉。莫柔吻上来的时候,她不情愿地哼了几声,眼睛都睁不开。 “太早了,让我睡觉……”她的手疲软地推搡着。 但莫柔一旦开始,哪里肯罢休,使出百般技巧,硬生生地让她从睡梦中逐渐苏醒过来。 迷糊的呓语很快被炙热的喘息代替。 曦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空隙照入房间,洒在莫柔的背上。左秋冬看着他的皮肤在那淡淡的金光下如绸缎般闪耀,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感觉到肩上的力度在加重,莫柔抬起头来,望着左秋冬的双眼。 她只觉得他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以往总是湛然如水,而此刻似乎有波涛汹涌藏于其后,又像是要看入她的灵魂深处去。 “干嘛这样看着我。”她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起身想要吻他。 但他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固定在枕头上,自己却没有停止动作。 那道金光此刻落在他的脸上,将他漆黑的眼珠照成透澈的咖啡色,而中心漆黑的瞳孔像是黑色的太阳,映着自己潮红迷醉的脸。 太阳……这样热的太阳,白耀耀地悬在空中,太刺眼,看不清它的轮廓,只有一阵一阵的热浪袭来…… 又像是躺在金色砂砾之中,任潮水冲刷,水涨了又退,留下短暂的凉意。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雪白浪花拍击的声音,模糊地充斥在天地间…… 左秋冬的眼角泛出了泪,身体颤栗着。她伸出手,迷茫地想要抓住什么,细幼的手指在莫柔肩头扣出几道红印。 莫柔这才松开手,俯身紧紧抱住她,叹息着说:“秋冬,嫁给我,嫁给我。” 此刻她整个人都是属于他的,她的心、她的身体和她所有所有的情绪。这交融中的狂喜不断将她推向顶峰。 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 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好。 莫柔听不见她的回应,松开怀抱,看见她紧紧地咬着的嘴唇,像是拼命阻止自己发声。 他怒火中烧,暴戾地将她翻转过来,压在身下。 左秋冬惊慌于这太过强势的入侵。但还未来得及反抗,她又要屈服。 虽然身体的反应强烈到淹没自己的意识,她还是感觉到,莫柔生气了。他的动作越来越过分,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左秋冬觉得有点疼,脸埋在枕头里,忍不住呜咽了一声,身子微微蜷了起来。 莫柔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太粗暴,赶紧停下来抱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他搂着她纤薄的肩膀,轻轻地用嘴唇蹭着她的脖颈,努力安慰着怀中颤抖的人儿。 左秋冬转过头,眼里噙着泪花,从脸颊到鼻尖都透出红色来。 “对不起,小星云,”莫柔内疚又心疼,换了个姿势,将她抱在怀里,顺着她赤、裸的背脊慢慢抚摸,“我不该这样逼你……但是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我不敢想象失去你了,我还能怎样……” 昨天他开去车祸现场的时候,其实眼前一片空白,根本看不清楚路,摸着方向盘的手都是麻木的。 自己余下的这几十年光阴都可以不要,只要能换得她平安幸福地活着。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左秋冬觉得身体的痛楚在慢慢消退。在这间逐渐明亮的房间里,她突然意识到,此生此世,恐怕再也逃离不了他身边。 左秋冬出现在剧组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虽然之前各种流言满天飞,但娱乐圈捕风捉影或者放□□炒作再常见不过。谁知道莫柔是真的有了个年轻的小女友! 莫柔拍戏时,左秋冬便穿着他的大衣,坐在小板凳上静静地看着。她想这样真好,不用战胜对电视机的恐惧,可以当个现场观众。莫柔随身喜欢带着一个茶杯,拍戏前,他会在里面灌满热水,放在她手里捧着,给她暖手。那微微有点烫手的玻璃瓶身传递过来的温度一直暖到了她的心窝里。 徐可觉得头有两个大,一直有探班媒体不断问她,什么时候曝光,什么时候曝光。她怎么知道!莫柔不开口,她也不想问。只是便宜了那个姜思铃,一直蹭热度,简直有点无法无天! 而且最烦躁的是,不知那姜思铃哪来的神通,竟然挤掉了已经开拍的一个女演员,硬生生把角色抢了过来——这两天她就要到组,和莫柔有好几场对手戏。 徐可虽然对左秋冬也没什么好感,但她至少是莫柔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而这个姜思铃又算什么东西?沾着莫柔的光疯狂曝光自己?简直是对莫柔的侮辱! 她想着,实在不能让姜思铃继续这样下去,必须一刀切割的干干净净。 大冬天的,徐可烦的四处找清凉油提神。她琢磨着,光是曝光莫柔和左秋冬的男女朋友关系,恐怕不够,那姜思铃如此没有节操,也不怕再炒作个三角恋的话题。要断得彻底,必须是莫柔和左秋冬结婚。恋爱自由,但是婚姻可是有伦理道德约束的,姜思铃再作妖,也不敢刚出道就背上小三的罪名。 可瞧着眼下这形势,竟然是莫柔肯娶,左秋冬不肯嫁。 徐可用清凉油慢悠悠地按摩着太阳穴,鼻息中混入一声冷笑。 这个左秋冬,还真是很牛掰。 莫柔都劝不动,自己更是无用了。 徐可觉得这事还是得派个实力说客。她决定再找莫柔谈一谈。 再过两天,左秋冬就要回京城了。 此番她特意抽了一周时间来陪伴莫柔,但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地快,感觉刚刚到,就又要走了。 那天早晨之后,莫柔再没提过结婚的事情。他不提了,左秋冬倒开始想了,每天都要问问自己为什么不愿意结婚,是不是可以接受结婚——好像是脑海里必做的功课。 她是爱他的,而且这辈子也只想有他。 只是过去那么久的时间里,她从未有过成为某人妻子的想法。这个很多女孩渴望的身份,于她而言毫无意义。没有人让她觉得,结婚会让自己更加幸福。 “小左,有人找你。” 剧组的一名工作人员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左秋冬此时正坐在B市一所大学的教室中,因为莫柔下一幕戏的场景就设在这里。他正在和搭戏的演员对台词,而周围的工作人员正忙碌地搬移器材、调整打光。 她抬起头,看见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门口,对她点头示意。 左秋冬并不认识这人,但是她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是左秋冬小姐吧,”那女子看起来是三十出头的模样,皮肤白净,浓眉杏眼,是绝对的美人。她见左秋冬呆呆地看着自己,便主动伸出手,“我是宋青囡,两年前我们在电话上交谈过。” 左秋冬依稀记起,她是莫柔代理律师张明开的合伙人,赶紧伸出手来与她相握。两只手叠在一起时,左秋冬不由地感叹宋青囡真是白的发光,比起来自己简直是黄灿灿的。 “能否借一步说话?”宋青囡微笑,露出一颗虎牙,让她的笑容更多了一分可爱的特质。 左秋冬完全地被宋青囡的美貌收服,乖乖地跟她走到另一间无人的教室。 宋青囡坐下,她也跟着坐下。 “左小姐,今天我来找你,是受了莫柔先生的委托,要将一份婚前协议交由你过目。” 宋青囡说着,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左秋冬。 左秋冬一头雾水,怎么还没要结婚,就要签婚前协议了?而且婚前协议这种东西,听起来就冷冰冰,感觉男女双方都没什么信心过一辈子似的,要事先划分好各自飞时的现实利益。既然这样,干嘛要结婚? 宋青囡见左秋冬脸色难看起来,大概猜到了她的心理活动:“左小姐,我个人建议你,还是先看了再想。” 左秋冬只能翻开那份薄薄的文件。 刚读了几行,她的下巴就快要跌到胸口。 一直读到最后,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将整份协议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 “你确定这是婚前协议,”左秋冬抬起头来,一脸不思议地看着宋青囡,“而不是卖身契?” 宋青囡抿嘴一笑:左秋冬的反应一点都不令她意外。 “这里,”左秋冬翻到相关的页面,指头在上面划个不停,“说男方如果有任何形式的出轨,就净身出户,全部财产留给女方?” “很合理不是吗?”宋青囡面不改色。 “问题是这种东西应该是双方平等的吧?如果我出轨,我也应该做出同样的赔偿。但是这上面一点都没有提到女方的责任啊!” 宋青囡挑了挑眉毛,不予置评。 ”还有这里,说男方没有权利要求女方为自己生养子女,是否生养,生几个,全凭女方做主,男方充分尊重女方的生育自由。”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左秋冬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彻底颠覆。 宋青囡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左小姐,听说你不太愿意和莫先生结婚,对吗?” 左秋冬挠了挠头发,有点羞愧地说:“也不是不愿意……而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结婚……” 面对宋青囡这样一个陌生人,她反而能直接说出心中的想法。 “左小姐,你有亲人吧?”宋青囡十指交叠,手肘移上桌面。 “嗯,我有一个很多年没见的父亲,还有一个再婚的母亲。” “左小姐,我可以叫你秋冬吗?” 左秋冬点头。 “秋冬,我和你的境遇有相同,也有不同。我的父母没有离婚,他们一直相爱。直到我二十六岁,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我的父亲死了,留下我母亲一个人。然后,我母亲受不了打击和煎熬,选择了出家,遁入空门。” 说不惊讶,一定是谎话。宋青囡的美带着一种健康的活力,她完全不能想像这样的美背后却有着如此悲伤的故事。 宋青囡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哀伤,反而十分地沉静。 “所以你说我有亲人吗?我有,但他们都或早或晚地离开了我。到现在,唯一留在我身边、照顾我、爱护我的亲人,是我的丈夫。” 她提到她的丈夫时,眉目间闪过一丝温柔的情绪,像是快乐,又像是慰籍。 “秋冬,我冒昧揣测,你父母的婚姻并没有给你一个很好的榜样,所以你不懂得结婚的意义。如果相爱,一直恋爱不也是很好的吗?为何要结婚呢?” 她的每句话都说进左秋冬内心最深处,倒让自己无话可说了。 “如果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告诉你,婚姻不是一张纸,也不是一个形式。婚姻是让你与一个人朝夕相处,在生活的琐碎中,与他进化成相濡以沫的亲人。等到你的父母都离开了你,还有他在你的身边。这样长情而亲密的陪伴,在每一个我们遭遇困苦的难点,都会是极大的支持和安慰, “你也许会担心,婚姻会消磨掉距离所带来的新鲜感和激情,但其实,它会让你收获更多的幸福。只要两个人是相爱的,难道还需要距离这个条件来维持你们情感的浓度吗?作为一个已婚人士,我负责任地告诉你,夫妻生活有不一样的乐趣。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们会把彼此的好恶当作自己的好恶,你会发现他那么多的秘密,而每一条都让你有不同的方式去爱他,直到这样的爱成为同呼吸一样自然的习惯,到那时,你们又得到了珍贵的默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角色的转换才能体会到的。” 亲人……让莫柔成为自己的亲人……左秋冬这样想着,心里突然对莫柔多了几分亲近感。她终究是向往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安全之所,让自己不再感觉被放逐飘零。 “不过,于我而言,最快乐的是妻子这个身份给我的一种责任感,让我将我的丈夫当成自己来爱,去理解他的立场和抱负,以他的荣耀为荣耀。作为妻子,我有使命去照顾他,理解他,包容他,而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无比强大,” 宋青囡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隐隐透着骄傲的光, “我对你说这些,可能太抽象。但是秋冬,我们生而为人,不仅要爱,而且要能够承担爱的责任,这是对自己的磨砺,也是让你完满的考验。” 她说完这些,将婚前协议翻开到最后一页,推回左秋冬面前,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支笔: “如果你考虑好了,就签吧。如果没有考虑好,这份协议留给你,有什么异议随时和我联系。” 左秋冬拿起笔就签了下去。 “我相信莫先生一定会很开心,”宋青囡收回签好字的文件,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再说这份协议于你是百益而无一害,财产方面先不说,光是生育自由这一点,是多少女性梦寐以求的。” 她忽然咬紧一口银牙,愤愤道:“不像我老公,还没跟我求婚呢,就已经催着我给他生孩子了,简直可恶!” 莫柔拍完当天的戏份,已经是深夜。 左秋冬一直坐在片场,等得都睡着了。 她的脸缩在大衣厚实的领口里,眉目舒展,唇边还带着笑意。 她在做一个很甜美的梦,梦里也没什么奇异,不过是莫柔坐在沙发上,而自己躺在他的膝头,任他拨弄着自己的发丝,痒但愉悦的触感。就这样消磨着一点一滴的时光,静好和谧。 “小星云……” 是莫柔在唤她。 那声音遥远又亲近,如梦如幻。 “小星云,起床啦。” 面颊上有手指轻碰,这感觉倒真实。 她终于醒过来,一睁开眼,就对上莫柔和煦的目光,暖暖地像在看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 “小星云,起来啦,回房间再睡吧。”莫柔拉她。 她还带着睡梦的痴热,晕晕乎乎地摇头:“我不,我要睡,你背我回去。” 莫柔二话不说,就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从片场到酒店是有一段距离的,怎么样也不可能让他背着自己步行回去。 但莫柔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而是背着她静静地走着,像是心甘情愿地就这样走下去。 左秋冬趴在他宽厚的肩上,心口贴着他的背,好像也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两颗心隔着身体相叠在一起,同边同侧地跳动着。 “秋冬,你看天上是不是有星星?”莫柔唐突地说道。 左秋冬闷声笑:废话,天上肯定有星星。 但她还是抬头看了一眼,还真是满天繁星。 “B市的环保可是做得很好的,空气质量非常高,我好几次拍夜戏,就坐在片场抬头看天空,想着你来了一定要让你也看看。” 他背着左秋冬,走得久了,气喘吁吁,身子也热了起来,说出的话也像是更多了些暖意。 左秋冬的头发垂在他的脸旁,带着独属于她的香气,他闻着,觉得心里无比妥帖。 她不愿意结婚,罢了,这样安静地相守也很好。 脚步向前,他的思绪却飘回了曾经——曾经初见她的时候,曾经喜欢上她的时候,曾经离开她的时候…… 这一路走来,太多坎坷。现在有她在身边,自己就该感恩。结不结婚,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你累了吧?”左秋冬听见他呼吸沉重,“放我下来吧。” “不累,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一直背着你。”莫柔说起情话来,真挚与荒谬并存。 搭在他肩头的手臂微微收紧。 “我们结婚吧。” 轻轻的一句话擦过他的耳际。 秋风早就停了,但在此刻却又刮起,卷着往事,将夜色下的两人温柔包围。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谢谢一直以来支持这篇文的同学们,是你们的评论让我继续写下去,也终于让这篇文的评论数远超收藏数(笑)。 写到最后,觉得有点感动--我特么竟然为了吴老师,这一个多月发了疯似得码字,这太不像我会做的事了。 感谢吴老师,让我重新发现了写文的乐趣! 下一篇文要过一个月左右才能重开,不过一定会开(你们也知道我说话还算靠谱的)。女主估计是要造火车的...撩汉体质。欢迎大家关注~我会努力写的好一点。 爱所有驻目此刻的朋友们。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